苏清寒枕在腿上，呼吸平稳，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料，一下一下，烫得她心尖发颤。

她低头，看着苏清寒那张苍白却安详的睡脸，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天师道，入门口诀。

陆红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敢怠慢，从包裹里翻出纸笔，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一笔一划，将那晦涩玄奥的口诀工工整整地抄录下来，借此以来分散注意力。

每一个字落下，都像是刻在了心上。

写完，她又细细研读起来，越看越觉得高深莫测，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上至理。

就在她沉浸其中时，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

“扑棱棱——”

一只灰鸽落在窗台上，又熟门熟路地跳到了桌案上，歪着头“咕咕”叫了两声。

又是信鸽！

陆红妆心里一紧，连忙伸手去解鸽子腿上的竹筒。

都快晚上了，还有信鸽传信，定然是出了大事！

她展开那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笔迹潦草，力透纸背。

“七里村遇袭，妖首，速援！”

陆红妆的脸色瞬间变了。

七里村！就在望月镇东边！

她猛地跺脚准备站起身，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咚！”

一声闷响。

陆红妆这才反应过来，她忘了，她腿上还枕着一个人！

苏清寒只感觉自己的枕头突然飞速抬升，下一秒，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坚硬的桌角上。

“我丢！”

她捂着额头猛地坐起来，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地震了？”

陆红妆看着苏清寒额头上迅速红起来的一块，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愧疚。

她想也不想，立刻蹲下身，伸出手，面不改色地轻轻揉着苏清寒的额头。

“怎么了怎么了做噩梦了吧，没事没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扶你到床上去歇会儿。”

苏清寒被她揉得晕晕乎乎，脑子还有点懵。

“噩梦？什么噩梦能给我脑袋来一下这么疼？”

陆红妆没接话，手脚麻利地将苏清寒半扶半抱地弄到床上，又体贴地给她盖好被子。

“我要出门一趟，你好好休息，睡着了就不疼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苏清寒刚想问她去哪儿，就见陆红妆走到桌边，一把抓住了自己轮椅的推手。

“哎！你干嘛？”

陆红妆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把轮椅往外推。

“让你好好休息，省得到处乱跑。”

说出这话时，陆红妆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只是下意识地不希望这个家伙跟着自己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喂！”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苏清寒的抗议。

陆红妆推着轮椅，快步走到院子里，对着闻声出来的钱府护院嘱咐道。

“看好房间里的白衣女侠，千万别让她出来。”

护院一愣，随即抱拳应下：“是！女侠放心！”

陆红妆点点头，不再多言。

她将轮椅往角落一放，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一只红色的雨燕，腾空而起，越过高高的院墙，消失在夕阳中。

留下那护院站在原地，一脸敬佩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半晌，他才收回目光，又看了看旁边大开的府门，挠了挠头。

“不愧是大侠，门就在旁边都不走，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

房间里，苏清寒一脸懵逼地坐在床上。

“这妮子…又发什么神经？”

“哟，笨蛋，被人嫌弃了啊。”

玖离懒洋洋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苏清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看她是更年期提前到了吧，管她呢。”

她嘟囔了一句，重新倒回松软的枕头上，扯过被子蒙住头。

睡觉！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

七里村。

血腥味和焦糊味混杂在一起，浓郁得化不开。

残垣断壁之间，尸横遍野，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绝望的脸。

“王师兄…”

角落里，一个年轻的除妖师少女声音发颤，她和另外三名同伴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圈，将还幸存的村民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四周的黑暗。

他们是最后一批还能站着的人了。

被称为王师兄的男人，握着刀的手臂上，肌肉不住地颤抖。

他已经快要脱力了。

周围的黑暗里，传来“飒飒”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像是在戏耍濒死的猎物，每一次响起，都敲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

突然，脚步声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之后，师妹小心的开口。

“王师兄…”那小师妹的牙齿在打颤，“他…他是不是走了？”

她话音刚落，下意识地偏过头。

一双金色的、不含任何感情的兽瞳，就在她脸侧，近在咫尺。

“啊——”

她想尖叫，可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一只覆盖着黑色硬毛、闪着金属寒光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她的脖颈抓来！

啊，完了！

少女绝望地闭上了眼。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少女猛地睁开眼。

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一团烈火，挡在了她的身前。

那只恐怖的狼爪，被一柄长剑死死架住。

狼妖玄戈缓缓偏过头，金色的瞳孔里，映出了来人的模样。

陆红妆！

她看着这满目疮痍、如同炼狱般的村落，胸中一股怒火冲天而起。

“妖孽，死！”

她左手捏出一张符箓，迅速在剑锋上一抹。

“敕！”

一团烈焰“轰”的一声，在剑锋上燃起！

陆红妆手腕一抖，挽了个剑花，裹挟着火焰的长剑，朝着玄戈当头劈下！

玄戈爪锋上撩，与燃烧的剑锋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嗤嗤”的刺耳声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皮毛烧焦的味道。

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女人，点子扎手！

玄戈毫不恋战，借力向后一跃，扭头就跑，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的密林中。

“哪里跑！”

陆红妆想追，身后却传来一声闷哼。

“王师兄！”

她回头一看，只见那王师兄因为失血过多，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陆红妆的脚步停住了。

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留下。

谁知道这是不是妖族的调虎离山之计。

她快步上前，扶起王师兄，帮着那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师妹一起包扎伤口。

“多谢…多谢陆师姐出手相助…”

小师妹一边流着泪，一边哽咽。

“可惜…张师兄，谢师兄他们…”

她再也说不下去，抱着王师兄，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陆红妆看着这一切，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另一边。

密林深处，狼妖玄戈几个腾挪，悄无声息地落在一棵参天古树的树顶。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爪子上被火焰灼烧的痕迹，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阴冷。

随即，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线装的、有些破旧的话本。

月光下，封面上那几个古朴的字迹依稀可辨。

《斩魔飞升录》。

正是苏清寒之前拿来嘲讽陆红妆的那一本。

玄戈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书页，喃喃自语。

“快了……”

“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