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寒是被疼醒的。

额头上传来一阵阵钝痛,昏昏沉沉,像是被人拿闷棍敲了一下。

她睁开眼,天已经黑透了,窗外只有朦胧的月光洒进来。

发生了什么?

记忆慢慢回笼。

她靠在陆红妆腿上,教她天师道的入门心法,然后…然后太困,就睡着了。

等等!

苏清寒猛地坐起身,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重重一拍!

懂了!

绝对是陆红妆那妮子起身的时候,把自己脑袋给磕桌上了!

好你个陆红妆!

拿走我的轮椅,还害我磕了头!

苏清寒磨了磨后槽牙,等你回来,我一定要你好看!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来了!

苏清寒眼睛一亮,一个翻身就想下床,结果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弱鸡,差点直接从床上滚下去。

她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从袖子里摸出一张下午画好的符箓,悄无声息地藏在手心。

哼哼,等她一进来,就先用定身符把她定在原地,然后飞扑过去,把她按倒在地上,挠她痒痒肉,看她还敢不敢这样不小心!

计划通!

苏清寒猫着腰,趴在床边,只等着门一开就发动雷霆一击。

“吱呀——”

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浓重的夜露寒气,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苏清寒刚要动手,却瞬间停住了。

不对劲。

气氛很不对。

进来的陆红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身上那件鲜艳的红衣都沾染了尘土和暗色的污迹。

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苏清寒默默收起了手里的符箓,从床边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

“咳,出门一趟,咋还抑郁上了?”

陆红妆像是没听到,脚步虚浮地朝床边走来,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她走到床边,没有说话,默默坐下直勾勾的看着苏清寒。

然后,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苏清寒的胳膊,用力一拽。

苏清寒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她拽得一个踉跄,直接倒下去,后脑勺磕在一个柔软又有弹性的地方。

是她的大腿上。

“……”

苏清寒彻底懵了。

你有毒吧?

大晚上的,这是要做什么?

她刚想挣扎,一只温热的手却轻轻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就是刚才被磕到的地方。

那只手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揉着。

“还疼不疼了?”

陆红妆的声音很低,很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苏清寒看她这状态,实在太不对劲了,心里的那点小脾气瞬间烟消云散。

“不怎么疼了。”她只能安慰她道,“你…到底怎么了?被除祟司开了?”

“除祟司”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陆红妆情绪的闸门。

她揉着苏清寒额头的手停住了。

“王师兄…死了。”

“还有张师兄,也死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悲伤几乎要从话语里溢出来。

“今天上午,就是王师兄他们,亲手把六品的腰牌给我的。他们还恭喜我,说我是除祟司最年轻的六品…可晚上,就天人两隔了。”

苏清寒沉默了。

她能感觉到,陆红妆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这个世界的武者,命如草芥。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陆红妆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许久,她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

她的手无意识地,轻轻顺着苏清寒柔顺的长发。

“清寒,你说…为什么妖,一定要杀人呢?”

这个问题,让苏清寒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有坏妖,他们想杀人,就杀了。”

“可朝廷的做法,是无论善恶,无关对错,只要是妖,就全都得赶尽杀绝,除恶务尽,这已经是种族战争了。”

苏清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脑袋在她腿上蹭了蹭。

“既然是战争,那妖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总不能,我打你,还不许你还手吧?”

“可是……”陆红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他们杀的,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啊!”

“所以啊。”

苏清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所以,只要你足够强,强到能够制定规则,强到能让所有人都听你的,那你才有资格去操心这些事情。”

“你才有资格去分辨善恶,去庇护你想庇护的人,去惩罚你认为该死的东西。”

“现在,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想这些有什么用?”

“你要做的,就是过好每一天,然后拼命变强,别让自己也像你的师兄们一样,稀里糊涂地死掉。”

这番话,现实,有冷漠,却又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陆红妆不说话了。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就在苏清寒以为她会一直这么坐到天亮时,陆红妆忽然有了动作。

她就这么维持着让苏清寒枕着腿的姿势,慢慢地,慢慢地躺倒在了床上。

并且,还伸出双手,轻轻地把苏清寒的脑袋固定在自己的腿上,不让她溜走。

苏清寒:“……”

她整个人都麻了。

不是,姐们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已经不能用奇怪来形容了,这简直是抽象到有点诡异了!

你这是把我当抱枕了?抱的姿势也很奇怪,谁家抱枕只抱个头呢。

苏清寒无语地望着天花板,正准备开口吐槽,却听到了耳边传来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

这妮子…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是有多累啊。

苏清寒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今天叹的气比上辈子加起来都多。

我真是服了你了。

她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脑袋从陆红妆的“禁锢”中挪出来,生怕惊醒了这个身心俱疲的家伙。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苏清寒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她看着床上睡得毫无防备的陆红妆,眉头紧锁,衣衫不整,连鞋子都还穿着。

“唉。”

最终,她还是认命般地弯下腰,笨拙地帮陆红妆褪去鞋袜,又费了点劲,帮她把外衣解开,让她能睡得舒服些,最后拉过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好。

做完这一切,苏清寒刚想直起腰。

突然,她的右眼皮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

一下,又一下,跳得她心慌。

苏清寒眉头一皱,立刻伸出左手,掐指一算。

指尖在几个关节上飞速点过,她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大凶之兆。

血光之灾。

而且,卦象混沌,源头不明,只知来势汹汹,避无可避。

“邪门了真是的…”苏清寒喃喃自语,这世界到底是个什么龙潭虎穴,怎么一天天的净是破事,大家就不能坐下来下下五子棋,喝喝茶嘛。

就在这时,玖离那欠揍的萝莉音在她脑海里幽幽响起。

“喂,笨蛋。”

“她把你床占了,你睡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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