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顶上去,哪有这平民百姓的万家灯火呢?
多伟大的情操,多无私的奉献。
可苏清寒却觉得有些可悲。
这姑娘,从小被除祟司收养,脑子里被灌输的就是斩妖除恶,匡扶正义。她的人生里,除了责任,似乎就没有了“自己”。
她的人生,仿佛就是为了别人而活。
这是人,又不是一件为了某个目标而被制造出来的工具。
苏清寒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就当是养了个没长大的孩子吧。以后慢慢教,总能把这根深蒂固的工具人思想给扭转过来。
……
客栈里,喧闹依旧。
两人吃饱喝足,陆红妆招手喊来店小二。
“结账。”
店小二满脸堆笑,手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好嘞!两位姑娘,承惠,一两三钱银子。”
陆红妆正准备从怀里掏钱袋的手,猛地顿住了。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小嘴微张,半天没合上。
“多…多少?”
“一两三钱。”店小二又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容不变。
苏清寒倒是没什么概念。
她前世看电视剧,大侠们下馆子,动不动就是一锭银子拍在桌上,喊着“不用找了”,豪气干云。一两三钱,听起来似乎也不算多。
陆红妆的脸,已经从白转红,又从红转青。
她咬着下唇,手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个小小的、洗得发白的布荷包。
她将荷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手心,是一块被切割得不太规整的碎银子,还有几枚铜钱。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最大的碎银子递了过去,那动作,仿佛是在割自己的肉。
店小二接过银子,放在一个小巧的戥子里称了称,脸上笑开了花。
“姑娘您这块银子分量足,找您九十七文钱,您拿好!”
说着,他数了一小串铜钱,哗啦啦地放在桌上。
陆红妆默默地将那九十七个铜钱收进荷包,一言不发地走到苏清寒面前,蹲下身。
“走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
苏清寒熟练地趴了上去,被她稳稳背起。
“不愧是大馆子,”苏清寒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味道和服务都没得说,下次还来。”
她明显感觉到,身下的身体又僵硬了几分。
陆红妆的脚步有些沉重,走得很慢。
苏清寒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小心翼翼地探过头。
“喂呆瓜,那顿饭…很贵吗?”
陆红妆沉默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贵。”
“有多贵?”苏清寒来了兴趣。
她对这个世界的物价,还停留在理论阶段。
她指了指路边一个卖肉包子的小摊。
“那个,一个包子多少钱?”
“两文钱一个。”陆红妆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两文钱一个……
苏清寒在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
一顿饭一两三钱,也就是一百零三文。一个包子两文。那物价按以前的世界算差不多1块钱一文。
这么一算,也不贵呀。
苏清寒还是觉得,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毕竟前世随便出去吃顿好的,也得好几百上千块。
她想了想,又问。
“那你一个月的月钱,有多少呀?”
陆红妆没有说话,只是在她面前,默默地伸出了五个手指。
“五十两?”苏清寒猜测道,“也不少了呀,一个月相当于5千块了。你呀,就是太抠门了,对自己好点。”
陆红妆的脚步猛地停下。
她转过头,用一种看傻子般的表情看着苏清寒。
“五…两。”
她的声音弱弱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一个月,五两银子。”
苏清寒:“……”
空气,再次凝固。
五两银子,就是五百文。
刚才那顿饭,吃掉了她小半个月的俸禄。
苏清寒突然感觉,自己刚才吃下去的不是山珍海味,是陆红妆的血汗钱。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换算了过来。
五两银子,一个月拼死拼活,出生入死,就挣这么点?
“你…”苏清寒沉默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你其实是个抖M吧?”
“啊?”陆红妆没听懂。
“一个月五百块钱,你卖什么命啊?”苏清寒恨铁不成钢,“大小姐,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你们除祟司的待遇就这么差?”
陆红妆被她一连串听不懂的话说得有点懵。
她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我们除祟司,不全是为钱当差的。”她小声地辩解着。
“行了行了。”苏清寒摆摆手,不想再跟她争论这个。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青石镇的镇口。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们的脚步停了下来。
原本可以自由出入的镇口,此刻却立起了数排栅栏,一队队手持长枪的兵士面无表情地守在那里,气氛肃杀。
栅栏旁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黑字写着几个大字。
“戒严,只准进,不准出。”
陆红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背着苏清寒,快步走到一名守卫面前,从怀里掏出除祟司的腰牌。
“除祟司办事,让我们出去。”
那守卫看了一眼腰牌,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但还是躬身行了一礼。
“大人,这是镇令下的死命令。今日起,青石镇全镇戒严,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还望大人不要为难小的。”
“为什么突然戒严?”陆红妆追问。
“小的也不清楚,只是奉命行事。”
得。
苏清寒趴在陆红妆背上,叹了口气。
“出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陆红妆抿着唇,没有说话。她知道,这突然的戒严,十有八九和那剥皮妖物有关。
看来,只能先在镇上找个地方落脚了。
两人转身,在镇上找了一家看起来最便宜的客栈。
“一间房,三十文。”
掌柜的一句话,又让陆红妆的心抽痛了一下。
进了房间,陆红妆将苏清寒安顿在椅子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桌边,将那个小小的荷包整个倒了过来。
一堆铜钱哗啦啦地滚在桌上。
她低下头,用手指一枚一枚地,仔细清点着自己的全部家当。
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有些落寞。
苏清寒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神不宁。
“三两…六十七文…”
陆红妆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带着哭腔。
“咱们这个月,就只剩这么多了。得省着点花了…”
她抬起头,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我院子里还种了些菜,回去后我们吃素,应该…应该能撑到下个月发月钱。”
苏清寒看着她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莫名地不是滋味。
“你这个工作,可真没什么前途。”
她淡淡开口。
“等我腿好了,或者,等我在这里混熟了,我来想办法搞钱。”
陆红妆愣愣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燃烧着嫉恶如仇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迷茫和怀疑。
“那最好如此了。”她弱弱地应了一声。
夜深了。
苏清寒没有脱衣服,而是直接用手辅助,将双腿盘起,在屋里的一张椅子上坐定。
五心向天,缓缓放到胸前,准备吐纳修炼。
“你睡吧,”她对着已经脱了外衣,准备爬上床的陆红妆开口,“我这样将就一夜就好。”
陆红妆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看那张又窄又硬的木板床,又看看闭着眼睛,已经入定的苏清寒。
“什么?”
“你不将就难道还想和我睡床?”
陆红妆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苏清寒睁开眼,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红妆深吸一口气,指着床边的地面。
“你坐累了!自己打地铺!”
说罢侧过头去,呼呼入睡。
苏清寒摇了摇头,开始打坐吐纳。
刚刚运行一个周天,感受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的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