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看身前一脸决绝的师姐，又感受了一下背上那轻飘飘的重量，心里乱成一团。
师姐说的没错，妖牢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妖邪，规矩森严，绝不容许外人踏足。
可是……
苏清寒的手段，她亲眼见过。那绝非凡人医师能有的本事。或许，她真的能从妖牢里看出什么线索。
去，还是不去？
一边是除祟司的铁律，一边是查明真相的希望。
陆红妆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就在这时，趴在她背上的苏清寒动了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算了算了。”
她拍了拍陆红妆的肩膀，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既然人家不让进，那就不进了呗，也不是非得去看。走吧，背我回家，累死了。”
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一松。
陆红妆愣住了。
柳如烟也愣住了。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训诫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她本以为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会巧言令色，蛊惑陆红妆硬闯，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这让她感觉自己卯足了劲，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哼。”
柳如烟冷哼一声，收回了按在刀柄上的手。
她走到陆红妆身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训道。
“红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天赋是除祟司百年不遇的。死去的师父他老人家对你寄予厚望，你别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给蛊惑了，毁了自己的前程！”
她瞥了一眼陆红妆背上的苏清寒，眼里的鄙夷和不加修饰的警告。
陆红妆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背着苏清寒，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柳如烟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
青石镇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陆红妆背着苏清寒，沉默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柳如烟的话，还在她脑中回响。
她知道师姐是为她好，但她总觉得，苏清寒不是师姐口中那种“乱七八糟”的人。
正想着，背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苏清寒的鼻子轻轻嗅了嗅，随即拍了拍陆红妆的脑袋。
“喂。”
“干嘛？”陆红妆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我要吃那个。”
苏清寒伸手指着不远处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客栈。
“小笼包。”
陆红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嘴角抽了抽。
“那叫包子，不叫小笼包。”
“都一样，快去，我饿了。”苏清寒理直气壮。
陆红妆拗不过她，只好背着她走进了这家客栈。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陆红妆把拐杖放在苏清寒手边。
店小二拿着抹布麻利地擦干净桌子，热情地招呼着。
“两位姑娘要点什么？”
“来一笼包子。”陆红妆说完，看向苏清寒，“你还想吃什么？”
苏清寒没理她，而是抬头问店小二：“你们这有什么特色菜？”
店小二嘿嘿一笑，用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手，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块木牌。
“姑娘您看，咱们店的招牌菜都在这上面写着呢！”
苏清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然后，她沉默了。
墙上的木牌，刻着一行行盘曲蜿蜒、结构古奥的小篆。
她一个字都不认识。
空气安静了。
陆红妆看着苏清寒那副故作镇定，实则茫然的表情，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恶作剧的念头。
她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怎么样？看不懂吧？”
“叫我一声‘陆姐姐’，我给你翻译翻译。”
苏清寒偏过头，对上她那双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
她非但没有窘迫，反而慢悠悠地靠回椅背上，唇角也翘了起来。
“可以啊。”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陆红妆放在怀里的那本《龙虎引导术》。
“你叫我一声‘小相公’，我给你翻译翻译这本秘籍，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翻译一遍，怎么样？”
轰！
陆红妆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那热气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脖子根。
她猛地别过头去，声音小得和蚊子哼哼一样。
“呸，不要脸！”
“噗嗤。”
一旁的店小二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看着眼前这对闹别扭的美人，赶紧打圆场。
“两位姑娘，要不…小的给您二位上几道咱们店的特色菜？保准好吃！”
“行。”苏清寒爽快地应下。
店小二如蒙大赦，一边报着菜名，一边还不忘多嘴一句。
“两位姑娘感情真好，天天这么打情骂俏的，这姐妹俩的感情，就是比别人深厚。”
话音刚落。
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
“谁跟她是姐妹！”
“我跟她才不是姐妹！”
苏清寒和陆红妆同时开口，说完又同时一愣，互相瞪了一眼。
“哼！”
两人再次默契地别过头去，谁也不看谁。
店小二尴尬地挠了挠头，脚底抹油溜了。
很快，热气腾腾的菜肴被端了上来。
苏清寒是真的饿了，也懒得再跟陆红妆置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还别说，这小饭馆的菜味道确实不错。
她正吃得津津有味，腰间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叮铃”声。
那是她用狐魂玖离的妖气，混着银器做的三清铃，这声音只有她和玖离能听见。
这是妖气预警。
苏清寒的动作一顿，她不动声色地推开窗户，朝着楼下看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她的视线扫过一张张面孔，最终，定格在街角的一个身影上。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面黄肌瘦，头发枯黄。
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这个方向，那双眼睛里，没有孩童该有的天真，只有一种像是失了魂的迷茫。
在苏清寒看过去的一瞬间，那少女浑身一僵，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一溜烟就钻进人群，消失不见了。
苏清寒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要不太平了。”
她淡淡地开口。
“你平时上工，注意安全。挣那几个钱，别把命豁出去了。”
陆红妆夹菜的动作停住了。
她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低沉。
“可是…我们不顶上去，哪有这平民百姓的万家灯火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窗外，是热闹的市井。
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做烧饼的敲击声，孩童追逐嬉戏的笑闹声……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鲜活而生动的太平画卷。
苏清寒看着窗外，又看看身边这个一脸执拗的少女，忽然觉得，嘴里的饭菜，好像没那么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