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还鬼气冲天，阴风怒号的破败古寺，此刻只剩下月华如水，静静地洒在断壁残垣之上。

那团由上百只鬼祟聚合而成的恐怖阴影，连同那个被万鬼分食的柳乘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中，只余下一缕淡淡的、类似檀香的清气。

陆红妆僵在原地，手中的长剑还保持着护卫的姿势，整个人却彻底傻了。

她机械地转动着脖子，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大殿，又看了看身边那个扶着自己、连站立都有些勉强的苏清寒。

大脑一片空白。

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可是百鬼聚合体！

是足以让凝罡境巅峰的武者都束手无策，甚至连通玄境强者见了都要头皮发麻的恐怖存在！

就这么……没了？

被一张黄纸，轻轻一弹，就……灰飞烟灭了？

“这……这……鬼祟……是怎么……”

陆红妆的声音干涩，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把沙子，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清寒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快挂在了剑柄上。

她斜了陆红妆一眼，摊了摊手，语气平淡得说道。

“如你所见。”

“我这可是，玄门正宗的道术。”

陆红妆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玄门正宗？

道术？

她死死地盯着苏清寒，试图从对方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找出哪怕一点点开玩笑的痕迹。

可是没有。

对方的表情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陆红妆的武道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她亲眼所见的现实，都在告诉她，鬼祟这种东西，物理攻击无效，只有武者将气血之力修炼到极高境界，才能勉强灼烧、驱散。

那是通玄境的大宗师，才能拥有的手段！

“你…你是通玄境界的前辈？”

陆红妆的声音都变了调。

“你刚刚…是燃烧了气血，才将那鬼祟灼烧殆尽的？”

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让她那摇摇欲坠的世界观勉强自洽。

苏清寒闻言，沉默了。

她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陆红妆。

“我要是大佬，刚刚会被人打得在地上爬来爬去？”

“……”

陆红妆再次语塞。

是啊，若真是强者就不会被打的这样狼狈不堪了。

那虚弱的模样，别说通玄境大佬了，怕是连个炼体入门的武者都不如。

可……

可那玄而又玄的一幕又该如何解释？

“别想了。”苏清寒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天都快亮了，先找个地方歇歇吧。”

她实在是太累了。

刚才那一道“净天地神咒”和最后的“太上真一剑”，几乎抽空了玖离好不容易转化来的所有灵力。

现在她感觉身体被掏空，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只想立刻躺下睡个三天三夜。

陆红妆这才回过神来，感觉到了腹部伤口的疼痛。

不对。

她下意识地按了按小腹，那里被柳乘风重重拍了一掌，本该是剧痛无比，甚至内腑都已受损。

可现在，除了还有些许隐痛外，竟已无大碍。

一股暖洋洋的气流，正在丹田处缓缓流转，修复着受损的经脉，甚至让她卡了许久的修为，都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你…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陆红妆一脸震惊地看向苏清寒。

那枚药的药效，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

苏清寒已经走到了那尊缺了半边脑袋的佛像基座旁，一屁股坐了下去，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冰冷的石座上。

她半眯着眼，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成精吗？”

“咱们能先睡觉吗？我好困……”

看着苏清寒那副随时都可能睡过去的疲惫模样，陆红妆把剩下的一肚子问题又咽了回去。

她看了看周围，一片狼藉。

殿外，那些被绑来的村民还昏迷着，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陆红妆走过去，一一探了探鼻息，发现都还活着，只是受了惊吓和邪气侵蚀，暂时昏迷不醒，这才松了口气。

她将村民们都搬到了大殿里，又从殿外抱来一大堆干燥的枯草，在苏清寒旁边铺了一个简易的草席。

“喂，躺这里歇一下吧，地上凉。”

苏清寒眼皮都没抬，只是挪了挪身子，从石座上滑下来，挪到躺在了松软的草席上。

陆红妆也在她身边不远处躺下。

两人中间隔着三尺的距离，背对着背，谁也没有再说话。

大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彼此平稳的呼吸声，和殿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火堆早已熄灭，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洒下，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

陆红妆却毫无睡意。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柳师兄的背叛，那诡异的邪术，还有苏清寒那神鬼莫测的手段……

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她侧过头，看着身边那个已经陷入半睡状态的背影。

月光下，那道身影显得格外纤细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就是这样一具身体里，却隐藏着足以瞬间灭杀百鬼的恐怖力量。

她到底是什么人？

那所谓的“玄门正宗”，又究竟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超越武道的力量体系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陆红妆的脑海里盘旋。

她辗转反侧，终于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

“喂……”

“你那个…纸，什么人拿着都能用吗？”

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

如果那符纸谁都能用，就意味着这是一种可以量产、可以普及的强大武器！对于除祟司，对于整个天下的格局，都将产生颠覆性的影响！

然而，回应她的，不是答案。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

陆红妆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臀部，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那触感……

轰！

一股热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陆红妆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她竟然被这个女人给…

“闭嘴，睡觉。”

苏清寒那带着浓浓睡意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紧接着，便是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她…她竟然睡着了？

拍完人就睡着了？！

陆红妆躺在草席上，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羞愤！

恼怒！

荒唐！

她猛地坐起身，想要发作，可看到苏清寒那张恬静安然的睡脸，和那因为疲惫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色，满腔的怒火，却又诡异地不知该往何处发泄。

跟一个睡着的人生气？

她陆红妆还没这么掉价。

她咬着牙，脸颊鼓鼓的，最终还是泄了气，重新躺了下去。

只是这一次，她翻了个身，面朝向苏清寒，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她睡不着了。

脑子里，除了那神鬼莫测的符箓，现在又多了一件让她抓狂的事情。

这个女人……

这个叫苏清寒的女人……

绝对是她命里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