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一头安静了几秒。

并不是信号不好，而是对方在衡量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陆闲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随意垂着，指尖却不自觉地收紧。他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

陈暧莘站在他旁边，夜风从城市上空吹过来，带着初冬特有的冷意。她低头看着楼下零散的路灯，心里却隐约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他们站在一栋高楼的楼顶，等待着事情的结果。

「……嗯。」

刘伯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情况我已经向上报过了。」

陆闲眯起眼。

「上面怎么说？」

「没办法。」

刘伯叹了口气，语气却异常平稳，

「这是1号当铺的决定。」

这句话落下时，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像一块冰，直接压在了空气里。

陈暧莘抬起头。

1号当铺。

这个名字在当铺体系里，本身就代表着分量。

「但是他们给了条件。」

刘伯继续说道，

「如果你们完成这次任务，可以获得进入1号当铺的资格。」

刘伯的话语中透露着深深的无奈。

整个事情他是从头听到尾的，毕竟在很早之前，陈暧莘就利用那个用来传讯的石头向他那里发来了讯息。

所以，他是知道这件事的凶险。

但当铺之所以为当铺，那不仅是独立于城市的系统而存在，更是被一群官方的高层所监管的地方。

很多事情，不是他刘伯一人能够说的算的。

「或者，」

刘伯顿了顿，他虽然还不够了解陈暧莘，但陆闲的性格他可是一清二楚。

「选择留在原地，但享受等同于1号当铺信徒的资源调配权限。」

电话这头短暂地沉默了。

陆闲没有立刻回答。

陈暧莘却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带着点自嘲。

「听起来像是升职加薪。」

她偏过头，语气平静，

「实际上只是把命押得更重一点。」

陆闲侧目看了她一眼，没否认。

「底层打工人嘛。」

陈暧莘耸了耸肩，

「永远都是被上面人规划路线。」

她不是在抱怨。

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就接受的事实。

中年的画家生涯让那个“陈生”早就没了当年的锐气。

然而，这边的这个陆闲却是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

他对着电话说道：「支援呢？刘伯。你知道，当铺里我只信你一个人。」

「这种规模的事件，」

他的语气少见地认真起来，

「不可能就我们两个去吧。」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

这一次，沉默更长。

「……现在，」

刘伯的声音低了下来，

「各地都在出事。」

「规模都不小。」

「并且同时发生，彼此牵连。」

「当铺已经抽不开更多人手了。」

这句话一出，陆闲的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陈暧莘却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

她早就感觉到了。

这段时间，世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拧了一下，原本零散的“异常”，正在变得密集。

看来上面的一些“神”都有点忍不住了。

它们的一些生存习性开始狂暴，像是到了不正常的发情期，开始肆虐般的召唤邪物用以侵略其他神明的信徒。

「不过，」

刘伯补充道，

「杂志社会派一个人过来。」

「处理这类事件的老手。」

「对方已经在路上了，会在写字楼附近与你们汇合。」

陆闲“啧”了一声。

「听起来不像是自愿的，而且他应该是来监视我们俩的吧。」

甲方派出一个人来监视打工人——

这是常识。

刘伯笑了笑。

「没有人会自愿靠近那种地方。」

通话到这里结束。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一瞬间，夜色仿佛更深了一些。

陈暧莘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走吧。」

她说，

「反正不去，也没得选。」

陆闲看着她。

「你不紧张？」

「紧张啊。」

她坦率地回答，

「但紧张改变不了什么。」

「而且——」

她顿了顿，视线越过远处的高楼。

「我有点想看看，能让1号当铺都犹豫的地方，究竟长什么样。」

陈暧莘怕死，但她的体内又涌动着对那些恐怖怪物好奇的鲜血。

那是一个想要创作的灵魂。

——

城南的写字楼。

不算荒凉，却明显不在核心商圈。

下午的天空灰白，云层压得很低，像是随时会落下来。三人——准确地说，是两人与一人对立而视——站在写字楼门口时，周围异常安静。

「你们好，当铺的同伴，我叫孙义辅。来自杂志社。」

对方的男人先伸出手。

他带着一个古朴的黑框眼镜，遮住了严重的黑眼圈，黑色的潮牌风衣根本遮不住他那瘦削的身体。一头如钢丝球一样的头发挂着几片冬日的枯叶，仿佛他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自己了。

「陈暧莘。」

少女点了点头，并没有与男人握手。

而陆闲则索性双手抱头，吹着口哨，目光仿佛直接略过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咳……嘿嘿。」

孙义辅并没有恼怒，而是讪笑着收回了手。目光看先向了摆在三人面前的写字楼。

「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目标。」

整栋楼像是被时间略过了。

「……真干净。」

陆闲看了一眼陈暧莘之后吐槽道说。

整栋楼有种被清空后的干净。

玻璃门虚掩着，门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陈暧莘率先迈了进去。

脚步落在地面上，却没有回声。

一楼的景象，和他们想象中的“写字楼”完全不同。

大厅、电梯口、前台都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杂乱却又刻意摆放的书架与杂物。

旧书、报纸、零散的家具、拆开的纸箱……

这些东西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却留出了恰好只能让一个人通过的通道。

通道笔直向前，看不到尽头。

像是故意设计好的。

「这里也不像写字楼啊。」

陆闲收回了以往的轻浮，陈暧莘看的出来他似乎开始认真了。

「这有点像是仓库。」

「或者说，」

陈暧莘补了一句，

「一个被伪装成写字楼的杂货间。」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纸张与灰尘混合的味道，却并不刺鼻。

甚至……有点让人安心。

太安心了。

安静到，仿佛只要往前走，就会有人出来招呼你坐下休息。

陈暧莘站在入口处，没有立刻继续前进。

她的视线扫过那些书架。

书脊上的文字模糊不清，却隐约能辨认出一些日常词汇——

“成功学”、

“自我实现”、

“理想生活”。

没有一本显得突兀。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危险。

「这个空间像是有意识。」

陈暧莘说出了一句极为抽象的内容。

但陆闲却像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就像是在邀请活人进来。」

孙义辅点了点头，随后伸出手召唤出了一只机器人。

这个机器人陈暧莘有点眼熟，仿佛在某个尘封发黄的旧报纸里面看过。

「阿波罗登月车。」

孙义辅马上就做出了解释。

「作为两大强国冷战时期的都市传说，它被收录到了工业之神的权柄里。」

在场唯一一位外人亮出了自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