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应急灯，透过一扇加了铁栏杆的小窗户，正好可以看到机库中央那台巨大的“坚垒”。
塞拉菲娜被扔在角落的一堆破布上，还在昏睡。而凯娜坐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
“他们为帝国几乎付出了一切，他们不该是这个待遇——”
“这不是你的错，凯娜。”
“我太傲慢了，我居然下意识地觉得帮他们回到帝国是对他们最大的恩赐，”凯娜叹了口气，“但对于他们来说，‘帝国’这两个字，本身就是最大的诅咒。”
“从年龄来看，这里待着的不仅仅是‘四年战争’的受害者，”卡林看向机库里那些蹒跚行走的身影，“帝国对于伤残士兵的待遇实在算不上好。”
“内政部那些年拨的款都到哪里去了——”凯娜罕见地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拳头用力地砸在墙上。
“现在想这个问题也没用了，我们还是先盘算一下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吧。”卡林摇了摇头，“起码他们没有杀我们，他们和那些完全没有理智的海盗还是有些区别的。”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卡林指了指还在昏睡的塞拉菲娜，又指了指窗外的机库。
“等。”卡林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等这只小猫醒过来。既然他们搞不定那台机甲，那这台机甲就会成为我们唯一的谈判筹码。”
“而且……”卡林眯起眼睛，看着机库大门的方向，“我有种预感，我们的‘客人’，应该快到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机库的警报灯突然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透过铁窗，卡林看到机库里的老兵纷纷丢下工具，拿起武器，冲向战斗岗位。
“看来，”卡林叹了口气，“我们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有人进攻这里，为什么……”凯娜皱起了眉头。
“别忘了，‘野猫’号的隐形系统坏掉了。我们开着一艘引擎出力大得惊人的军用突击艇，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一头撞了进来，在热成像雷达上，我们估计亮得像个太阳。”
“所以……”凯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些麻烦，某种意义上是我们带来的？”
“是这样的。”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这只能算是个不幸的‘巧合’。”卡林无辜地摊了摊手。
在这片三不管的星域里，最大的势力就是唯利是图的巨型军工企业和他们豢养的“回收部队”。他们像秃鹫一样盘旋在旧战场的边缘，寻找有价值的残骸。
而对于他们来说，这座由无数战舰残骸拼凑起来的堡垒，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卡林从靴子里掏出一根铁丝，开始撬锁。
“你从哪里学的这个？”
“和‘扳手’学的。”卡林微微一笑。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卡林没有犹豫，一脚踹开了铁门。
“塞拉！别睡了！”他冲到角落，一把将还在流口水的塞拉菲娜拽了起来，“有人来抢你的机甲了！”
听到“抢机甲”三个字，原本迷迷糊糊的猫耳少女瞬间清醒，耳朵直立，瞳孔竖成了一条线。
“谁？！哪个不要命的？！”
“不想死就快跑！”
三人冲出了禁闭室。
外面的走廊已经变成了炼狱。
入侵者没有使用优雅的战术，他们采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用装满炸药的登陆艇撞穿外墙，然后直接闯入堡垒内部。这群入侵者穿着厚重且臃肿的工业外骨骼，手中拿着改装过的射钉枪、热熔切割器和重型霰弹枪。
在走廊的尽头，几个第九团的老兵正依托着临时路障进行顽强的抵抗。
“守住！不能让他们进生活区！那里还有孩子！”
“我们得想办法帮帮他们——”
“去机库！只要拿到‘坚垒’，塞拉就能解决这一切！”卡林大声吼道。
三人跌跌撞撞地在迷宫般的管道中穿行。塞拉菲娜虽然身材娇小，但动作最快，她在管道里像只猫一样灵活地跳跃，给两人带路。
“到了！”
塞拉菲娜踹开了通风口的格栅，跳了下去。
这里是机库的上方维修平台。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原本还算是井然有序的机库，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汉斯上校的部队被压制在了指挥室的下方区域。他们利用几艘还没来得及起飞的工程船作为掩体，苦苦支撑。
而在机库的中央，那台银白色的“坚垒”附近，已经围满了入侵者。
一个穿着红色外骨骼的光头大汉正站在“坚垒”的脚边，兴奋地拍打着厚重的装甲。他是这支回收部队的头目，名叫“铁钻”。“铁钻”贪婪地舔着嘴唇，说道：“这玩意儿拿到黑市上，能换一艘巡洋舰！”
“老大，这机甲有生物锁，打不开！”一个手下喊道。
“蠢货！那就把驾驶舱整个切下来带走！”“铁钻”吼道，“上切割机！把腿锯断！”
几台装备着激光切割器的工程机甲围了上来，刺眼的激光束开始切割“坚垒”的膝关节装甲，火花四溅。
“混蛋！！！离我的机甲远点！！！”
一声尖叫从上方传来。
还没等卡林拦住她，塞拉菲娜就已经从十几米高的平台上跳了下去。
她在空中调整姿态，借着一条悬挂缆绳荡了一下，像一颗炮弹一样砸向了那个叫“铁钻”的光头。
“什么东西？！”
“砰！”
塞拉菲娜的双脚重重地踹在他的胸甲上。巨大的冲击力让那个壮汉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猫耳少女轻巧地落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从地上捡来的大扳手。她没有任何停顿，挥舞着扳手就砸向最近的一名技师。
“啊！”那个技师惨叫一声，头盔被砸瘪了一块，手中的切割器掉在地上。
“宰了那个亚人！”“铁钻”怒吼道。
周围的入侵者纷纷举枪。
“掩护她！”
平台上的卡林和凯娜也同时开火了。他们捡来的武器虽然破旧，但在高处依然能提供有效的压制。
趁着混乱，塞拉菲娜像一只灵活的猫，顺着“坚垒”的腿部，三两下就爬到了驾驶舱的位置。
她的手掌按在了识别面板上。
“生物特征识别……塞拉菲娜·温特……欢迎归队，少校。”
她立刻跳进驾驶舱，把导线插进自己的后颈处。
“嗡——”
红色的双眼亮起，聚变反应堆的轰鸣声如同野兽的咆哮，瞬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枪炮声。
那台正在切割“坚垒”膝盖的工程机甲还没来得及撤退，就被一只巨大的白色钢铁手掌抓住了脑袋。
“咔嚓！”
就像捏扁一个易拉罐一样轻松。
“坚垒”随手一甩，那台变成了废铁的工程机甲被砸向了入侵者的人群，瞬间砸倒了一片。
“坚垒”缓缓站直了身体，原本束缚着它的钢索被尽数挣断。
塞拉菲娜的声音通过外部扩音器传了出来，带着压抑了数十年的怒火和傲慢：
“你们这些……只配捡垃圾的臭虫！竟然敢用你们的脏手碰我的‘坚垒’？！”
“坚垒”抬起了右臂，一门重型多管高射炮对准了面前的敌人。
炮口开始旋转，发出死神般的尖啸。
大口径的高爆穿甲弹如同风暴一般席卷了机库的大门区域，那些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回收部队，在一瞬间变成了破碎的血肉和零件。
虽然“坚垒”是一台侧重于防御的屏卫型机甲，但这不代表它的火力弱小。
左臂的战斧横扫，两台工程机甲被拦腰截断。
“去死！去死！去死！”
塞拉菲娜一边在驾驶舱里尖叫，一边操控着机甲进行着血腥的收割。她不像是一个冷静的王牌机师，更像是一个发泄情绪的暴躁小孩，只不过她手里的玩具足以毁灭一支军队。
“撤退！撤退！对方有机师！”“铁钻”惊恐地尖叫起来，转身就跑。
“想跑？”
塞拉菲娜冷笑一声。
“坚垒”背后的推进器喷射出蓝色的等离子体，机甲瞬间跨越数百米的距离，重重地砸在大门口，挡住了他们唯一的退路。
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
五分钟后。
机库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除了满地的残骸和燃烧的火焰，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入侵者了。
“坚垒”站在火海中央，银白色的装甲上没有留下一点划痕。
她操控着机甲，缓缓转身，随后打开了驾驶舱。
“进来！”她对着平台上的卡林和凯娜大喊，“我们走！”
“等等。”卡林摇了摇头。
“还要等什么？”
“我们不能走。”
“你在说什么蠢话？”塞拉菲娜皱着眉头嚷嚷道，“你脑子坏了？这里已经暴露了！那群人虽然死光了，但肯定发出了求救信号，他们的增援很快就会围过来的。”
“而且，”她指了指屏幕上那些正在废墟中挣扎着灭火、救治伤员的老兵，“难道你想留下来陪这群人一起死？”
机库的角落里，第九团的残兵败将们正聚集在一起。
汉斯上校正坐在一架被炸毁一半的轮椅上，上半身都是血液。而那个独眼士兵也少了一条胳膊，正在用单手给战友包扎。
他们看着这台庞大的银白色机甲，眼神复杂。
“他们是累赘。”塞拉菲娜冷冷地说道，“他们刚才还把我们关起来，还想拆了我的机甲。我不欠他们的。”
“塞拉，我们不欠他们的，但我们可以让他们欠我们的。”卡林笑了笑，“这些人能组织起这个基地，就说明他们有一定的本领。”
“我们现在有什么？”卡林竖起三根手指，“三个人。一艘除了跑得快一无是处的小艇。一台虽然强大但没有任何后勤保障的机甲。”
“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是整个帝国的舰队，甚至还有未来的‘噬星者’。”
“你需要维护，你需要弹药，你需要补给。你那台‘坚垒’是吃能源的大户，一旦坏了，你自己修得好吗？这世上除了当年制造它的原厂技师，恐怕就只有这群花了五年时间把它挖出来、研究透了的老兵能修了。”
“我们可不能当一辈子的流浪猫，我们得有自己的力量。”
“我同意你的看法，卡林，但他们真的会接受我们吗？”凯娜微微皱着眉头。
“这不是情感上的问题，这是单纯的利益交换，他们没得选。”卡林冷淡地说。
“我还是不能接受——”塞拉摇了摇头。
“塞拉，”卡林的语气软了下来，“他们和你有什么不同呢，你应该最明白被抛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吧？他们被抛弃了一次，我们还要抛弃他们第二次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塞拉菲娜的心中。
几十年前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过。那个红发的背影，那句“等我回来”——以及之后漫长的等待。
她太明白被抛弃的滋味有多么痛苦了。
“该死……”塞拉菲娜低声咒骂了一句。
她狠狠地砸了一下控制台，猫耳向后压成了飞机耳，尾巴烦躁地拍打着座椅。
“好吧！听你的！”塞拉菲娜大吼着，仿佛在对自己生气，“但如果他们敢在我的机甲上再划一道口子，我就把他们全都扔进反应堆里！”
“放心，他们会把这台机甲当祖宗供着的。”卡林笑了。
他抓过“坚垒”驾驶舱里的麦克风，借由“坚垒”的扬声器向下面喊话：”汉斯上校，你还活着吗？”
“……还没死透。你们……为什么没走？”
“我们来谈一笔生意吧，上校。”卡林朗声说道，“我们现在需要人手，需要很多很专业的人手。你们可以继续在这个破烂堡垒里等死；或者跟着我们，去把那些曾经把你们踩在脚底下的人一个个再踩回去。”
汉斯沉默了许久，随后冷漠地说：
“……如果你在耍我，我会亲手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成交。”
卡林把麦克风放了回去，随后伸了个懒腰。
“好了，女士们，让我们给这件事情收个尾吧。”
——————
三个小时后，战斗彻底结束了。
在没有领袖，又目睹了“坚垒”那恐怖战力的佣兵们早已失去了斗志。在卡林和凯娜的带领下，老兵们配合“坚垒”的火力威慑，兵不血刃地拿下了那艘停泊在外部的后勤运输舰。
在相互试探之下，汉斯同意让一部分人跟着卡林等人去前哨站探探虚实。在确认安全之后，剩下的一百多号人也搭上了运输舰，顺利抵达了前哨站。
“他们要是突然把这地方占为己有要怎么办。”
塞拉菲娜看着往里面搬物资的老兵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没事，你当时怎么对我的，怎么对他们就行。”
“你是说？”
卡林没有说话，只是笑嘻嘻地指了一下天花板。
那些自动炮塔还藏在天花板里，这是他们的底牌。不过卡林由衷地希望不会有用到它们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