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台上很空,只有几个穿着黑色紧身服的守卫正提着灯笼四处走,似乎是在戒备着什么,这些警卫一看到列车上有人下来,就立刻凑上来,挨个检查他们的车票。
阿尔斯和雪莉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检查完车票后,那些警卫亲自把他们送出了车站,接着迫不及待地闭上铁门。
阿尔斯听见两个警卫在说:“总算是最后一波了,今晚可要好好休息,指不定北方人什么时候混进来...”
夜幕之上,黑云遮蔽了月。
阿尔斯和那些学生们一起,十来个人,三三俩俩走在郊外的道路上,雪莉一直跟在阿尔斯旁边,路上偶尔有雪莉的师兄回头调侃她:“雪莉,又找了新老师啦?”
雪莉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那师兄抖了抖身上的袍子,哼了一声,回头也不理雪莉了,继续和身边的其他人边走边聊。
“你和他们关系不好吗?”阿尔斯问她。
雪莉摇摇头:“没有不好,只是...师兄师姐们总是把我当小孩子,什么事都不让我做。”
阿尔斯又想起了阿尼娅,她对雪莉说:“你多大?他们多大?”
雪莉:“我十五,那个最大师兄都二十了。”
阿尔斯:“那你的确还是个孩子。”
雪莉一听这话,顿时撅起嘴,嘟囔起来:“才不是呢!”
...
其实阿尔斯只是调侃她,并没有真的把她当做小孩子,她觉得,雪莉和阿尼娅一样,都是那种很有主见的孩子,只是这样的特质被隐藏在外表下,很容易被当作一个要保护起来的花瓶。
师兄师姐们的确是把她当做了花瓶——夜里,一行人循着灯火,找到落脚的村庄。雪莉离开阿尔斯,快步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去,找到那户唯一亮着灯的房子,抢先去敲了门。
门开了,是个妇人,包着头巾,怀里还抱着个啼哭的婴儿。妇人原本打算和雪莉说话,雪莉后面就走上来个高高瘦瘦的青年,青年把雪莉推开:“大小姐去一边歇着去。”
雪莉抖了抖眉毛,站在一旁怄气,她的其他师兄师姐们在一旁捂着嘴笑。
妇人得知他们是从高塔来的,十分热情地叫他们先进屋来,然后自己去叫醒了街坊领居,大家都很热情,收拾起自己的房子,清扫出一些空置的房间,或是能够铺上草垛的空地,为所有人都安排了临时的住处。
雪莉依旧不想坐享其成,主动提着桶去后院的井里打水,等她提着桶过去,才发现师姐们已经端着水盆回来了,擦肩路过的时候,还专门对她说:“不用去啦,姐姐们已经打好了!”
雪莉气的,把手里的木桶扔地上,然后又灰溜溜地捡起来。
回到屋子里,她坐在阿尔斯旁边,垂头丧气。
“所有人都把我当小孩子,气死我了。”雪莉一边说,一边翻出阿尔斯送她的《死灵概论》。
阿尔斯早就清洗了身子,她坐床上,摸着脖子上的银色项链,看着窗外发呆。
“气死我了。”雪莉在旁边嘟囔。
阿尔斯没理她。
“气——死我了。”雪莉加大了音量,仿佛是想引起阿尔斯的注意。
阿尔斯还是没理她。
“老师!”
雪莉站起来,站在洗脚盆里,冲着阿尔斯大喊。
阿尔斯回头望着她,歪了歪脑袋。
雪莉鼻子酸酸的,红着眼,带着哭腔和阿尔斯说:“老师,我好气啊,都把我当小孩子,老师也把我当小孩子...”
阿尔斯下床,把她扶回椅子上,为她擦了擦泪。
“其实,老师觉得你不像小孩子。”阿尔斯说。
雪莉倒是不自信了,又抽泣了两声,吸了吸鼻子:“我就是啊,只有小孩子才会哭啊...”
“不是啊,哭其实是一件很勇敢的事。”阿尔斯说,“有的大人连哭的勇气都没有呢。”
“诶...?”
雪莉愣住了,她看着阿尔斯,看着阿尔斯的眼睛,试图从里边找到一丝对她的悲悯。
可阿尔斯的眼里没有悲悯,只有朦朦胧胧的,月光般温柔的平静。
“难道不是吗?”
阿尔斯反问道,又接着说,“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个连哭都不会的家伙,当然...我也是。”
雪莉倒是有些慌乱了,她看见老师的样子,倒是想反过来安慰下老师,可她自己都才刚刚缓过神,哪里能组织得起什么语言呢。
“哎呀...”
她只能把手放在老师的肩上。
憋了老半天,她才问:“老师要找的那个人,是...”
雪莉脸红着问:“是老师的爱人?”
阿尔斯沉默了一会儿,同样望向这个令人倍感亲切的学生,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诶!”
雪莉擦了擦刚刚才哭过的眼睛,又擦了擦鼻子,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这个问题上来说,老师就不如我了。”
阿尔斯看着她。
雪莉让泡在盆里的脚兴奋地相互搓了搓,接着她挺起胸脯说:“我保证,当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那就肯定是喜欢上了!”
“是吗?”
“当然是了,这个问题,我研究了很久,做了很多个实验,”雪莉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个小笔记本,“这是我对师兄师姐们恋情观察的记录,我已经准确预测了好几对,他们最后都勾搭在了一起,相信我,准没错的!”
“真的?”阿尔斯还是有些不信。
“真的,”
雪莉抿了抿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说什么,她想了老久,脚下的泡脚水已经凉了,她才对着一脸怀疑的阿尔斯说:“我这是很严谨的推理,也是我多年的经验,告诉老师一个秘密,毕竟老师不是高塔的人,知道了也没什么。”
雪莉顿了顿,接着说:“就像我的母亲,还有我的父亲,我观察了他们很久,虽然他们每天都会一起坐马车,一起从家里去到高塔里工作,但我看得出来的,他们其实不喜欢对方,我父亲其实爱慕着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讲师,我母亲也另有所思,只是,他们谁都没有说,虽然生下了我,虽然他们表面上维持着一段看起来完美的婚姻,但这都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他们放弃了一些东西,最后只换来了一个正在观察他们的我。”
阿尔斯听着她说的,若有所思。
“至少,我感觉得到,老师你还没有放弃,”雪莉又嘿嘿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仇人是谁,我知道,老师你一定希望,他能够放下过去的仇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