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艾瑞莉娅缓缓闭上了眼睛。
【话是这么说……可我该咋弄啊?】
她没有具体的法门,没有咒语,甚至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
【这不完蛋了?那老混蛋又不可能教我怎么不伤害别人,这……哎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的意念沉入体内,感受着体内那种与灾厄之源同源、却沉寂而庞大的存在感。然后,用尽全部精神,试着与少年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发出了一道命令。
【给我……回来!】
起初只有一片死寂。她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感受到脖颈伤口的疼痛。
失败了吗?
然而还不等她放下有些发酸的手臂,少年的身体突然一阵抽搐,从他的身上骤然分离出了一股极为不详的力量,猛然钻入了她的右手掌心。
过程快得令人措手不及。艾瑞莉娅甚至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一股冰寒刺骨的诡异能量,便顺着她的手臂逆冲而上,直奔心口而去。
这感觉算不上痛苦,更像是……在被某种柔顺的毛刷划过全身的血管,不难受,却也绝对算不上舒服。
“嘶……”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嘴中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那股能量入体后,带着一种诡异的温顺感,迅速散入四肢百骸。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内脏挫伤带来的剧痛和身体表面残留的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消退,一股温润的暖流包裹修复着受损的地方。
除了脖颈上那道最深的剑伤,依旧顽固地传来刺痛,修复效果微乎其微。
紧随而来的,是一种冰冷而暴戾的冲动,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滋生出来。
看着眼前因痛苦而蜷缩,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一个十分危险的念头从她的心底里升起。
太弱小了……如此脆弱,轻易就能捏碎。夺走他残余的生命力,就会恢复得更快,变得更强……
【嘶……!不对不对不对,这……这副作用有点……】
艾瑞莉娅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恶念。但紧接着,更熟悉,也更汹涌的情绪开始冲击着她的理智。
洛兰斯特那张冷漠的脸,那毫不留情的剑锋,那冰冷的驱逐。
所有的愤怒、恐惧、委屈、怨恨,在这一刻被放大了十倍、百倍,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在她的心底里燃起冲天怒火。
【那个混蛋……砍他百十来剑怎么够!?我要他……死!】
毁灭的欲望与被背叛的怨恨交织,疯狂炙烤着她的理智。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不断升温,仿佛有某种黑暗的力量在躁动,想要喷薄而出,将眼前的一切都化为齑粉。
“咳……咳咳咳!”少年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整个人因咳嗽而不断颤抖。
肩膀上的伤口在灾厄之力消失的瞬间,顿时崩出了大量的鲜血,也让艾瑞莉娅猛地回过了神。
她浑身一激灵,原本充满了杀意与毁灭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清明和后怕。
【我刚刚……都在想些什么鬼东西!?不行……这老混蛋的力量果然还是不能随便接触,太危险了……】
随着意志稳定下来,她强行切断了那种对灾厄之力的无形牵引,猛地收回了手,仿佛要甩开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抬起头,看向少年。
他肩上伤口那令人不安的灰白色已经彻底消失,虽然依旧血肉模糊,但看起来已经是正常的严重外伤。
那张稚嫩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正带着震惊、茫然和一丝残余的恐惧,呆呆地望着艾瑞莉娅,显然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哼……容器对堕神之力的掌控居然意外的迅速……不过,也罢。有了第一次,就一定会有下一次。总有一天,容器会被自己的负面情绪压倒,然后……接纳吾。】
这话,艾瑞莉娅自然是没有听到的。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撑着地面,急促地喘息了几下。
心跳很快,快到感觉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那股随着灾厄之力涌入后,被无限放大的负面情绪不断滋生毁灭欲念的影响,远比想象中更危险。
如果不是那少年突然咳血让她惊醒,天知道刚才被那股冲动支配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抬起头,看向那名气息微弱的少年。
他肩上那道最致命的,附着着灾厄之力的伤口虽然解决了,但物理上的创伤依旧骇人,深可见骨,皮肉外翻,鲜血正不断从指缝和伤口边缘渗出。
那张脸上恢复了一丝活人的生气,但失血过多导致的苍白依旧触目惊心,眼神涣散。
显然刚才剥离灾厄之力的过程也让他不怎么好过,加上本就严重的伤势,现在随时可能昏迷甚至死去。
“喂,还醒着吗?”艾瑞莉娅压低声音,小心地靠近了一些。
刚才情况紧急,无暇他顾,现在危机暂时解除,她才更清楚地看到这少年的模样。
这个男孩儿很年轻,大概只有十四岁,水蓝色的短发被汗水和血污黏在额前。
脸上除了泥污,还有几道细小的血痕,嘴唇干裂苍白,身上的粗布皮革衣服破破烂烂,沾满尘土和血迹。
这样一个少年……怎么会招惹上那种带着灾厄之力的东西?又是因为什么,被谁追杀到这里的?
少年听到声音,涣散的眼神勉强聚焦,落在面前黑发红瞳的少女脸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只能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眼神里充满了茫然与震惊,以及尚未褪去,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别说话,省点力气。”艾瑞莉娅打断了他,目光落在他血流不止的肩膀上。必须尽快止血包扎,否则光是失血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原本还算完整的衣裙早就破烂不堪,沾满血污尘土,距离衣不蔽体只差几寸。
仅有的几块稍微干净点的布料也用来勉强缠住了脖颈的伤口,实在没有多余的材料了。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少年身上那件破烂的粗布外衣上。衣服虽然脏污破损,但布料看起来还算厚实,比自己身上的可能还要好一点。
“不要乱动,借你的衣服用一下。”
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下,她突然伸手拽住少年的衣角,“刺啦——”一下,撕下一块像狗啃过似的布条,开始为他肩膀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艾瑞莉娅手上动作不停,将那块从少年衣襟上撕下的布条,用力按在他血流不止的肩膀伤口上,开始尝试缠绕打结。
“我身上能用的布……咳,反正没得撕了。你一个男孩子,光个膀子也没什么,我……绝对不行。”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但她的耳根却有点发烫。
作为一个穿越前当了二十多年男人、穿越后还没完全适应新身份的“前宅男”,此刻不得不动手撕一个陌生男孩的衣服。
【感觉要脚趾头要抠出来三室一厅了是怎么回事……】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她总不能真把自己身上那剩下的几片破布再贡献出来,那可真就没法见人了。
少年似乎被她这直白又带着点别扭的解释弄得更懵了。
那张苍白的脸上依旧是满满地茫然,随即又因为伤口被触碰的疼痛而微微抽气,倒是冲淡了些许恐惧。
他大概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同样狼狈不堪、还拥有诡异力量的漂亮女孩,一边用还算熟练地手法给自己包扎,一边还抱怨着布料不够。
整个过程虽然因为条件简陋而显得粗糙,但效率颇高,比之前她给自己胡乱缠脖颈时那笨拙的样子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很快,一个虽然用料寒酸但结构稳固、足以有效压迫止血的绷带就缠绕在了少年的肩膀上,出血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
“暂时……应该能撑一会儿。”她喘了口气,声音有些疲惫。
“谢……谢。”
“先别急着谢。”艾瑞莉娅摆摆手,打断了他可能继续的话语。
她的目光已经快速扫过这个昏暗破败的仓库,警惕地竖起耳朵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省点力气。你的名字,还有发生了什么事,等你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再说。”
那名少年又是一愣,随后极其轻微的点了点头,不再有多余的动作,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艾瑞莉娅没再看他,她撑着身子,扶着旁边粗糙的木箱边缘缓缓起身。
吸收灾厄之力带来的修复效果仍在持续,四肢也恢复了些许力气。虽然还谈不上状态良好,但至少能支撑她进行一些更耗费体力的活动。
只不过……脖颈的伤口依旧是大麻烦,每一次转头,甚至吞咽都会带来尖锐的刺痛,时刻提醒着她自身的伤势。
这个仓库看起来废弃了好一段时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腐烂木料和某种说不清的霉味。
光线昏暗,只有从破损的门板缝隙和高处那几扇被木板钉死,布满了蜘蛛网的气窗透进来些许亮光。
腐朽的木质货架东倒西歪,一些破损的陶罐和木桶随意堆放,成捆儿的麻绳散落一地,角落里还堆着不少生锈的铁器零件和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破烂。
【这一堆破烂……根本没用得上的东西啊。那个小老弟的伤势,怎么说也要上药包扎一番才行……】
她回头看了眼靠在墙边的少年,那极为简陋的包扎下,鲜血仍在缓慢渗出。
“吱呀——”
一声突兀的门轴声,打破了仓库内压抑的寂静。
仓库另一侧,一处被倒塌货架和杂物半掩着,艾瑞莉娅之前并未注意到的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我去!那边哪来的门!】
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准备用龙爪防御或突袭。可看清来人后,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松懈了些许。
倒不是完全放心,而是至少眼前的人看起来不像追兵,而且还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略显发福的中年男人。
一身洗得发白,沾着些许污渍的粗亚麻布衣服,外面套着一件深棕色的皮质围裙,围裙口袋里似乎塞着些清洁工具。
头发有些稀疏,面容普通,带着一种长期从事服务行业惯有的疲惫和麻木感。
那只看起来就十分有力的大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麻布口袋,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刚刚穿越不久,她对这边还人生地不熟的。那时候她还没加入圣辉之剑,是这位大叔让她没有饿死在街边。
他看到艾瑞莉娅和她身旁的少年,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意外,而是低声问道:“你……不是加入圣辉之剑了吗?这是咋的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艾瑞莉娅被这几句话给噎住了。
她该怎么回答?实话实说?说那个她曾经信赖的队长洛兰斯特,是如何发现他体内的灾厄之源,差点被他一剑砍死?
说她自己体内正盘踞着一个想要毁灭世界的老混蛋?说地上这个半死不活的少年正被一个不明势力追杀?
【这该咋解释啊……撒谎?不行不行,那再被抓个现行,真的要被当场捅死的。可说实话……这大叔会把我绑给那个死红毛吗?】
犹豫了一会儿后,艾瑞莉娅还是决定摊牌一部分实情。至少……尽量不掺假。
“我……被他们驱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