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木门被一股力量粗暴地撞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更多的阳光和灰尘一同涌了进来。

艾瑞莉娅几乎是在门被撞开的前一秒就溜进了木箱堆里,隐蔽身形,放慢呼吸,缝隙观察,一气呵成。

胸腔内的余痛和脖颈伤口的刺痛,加上本就已经极度疲惫的身躯和精神,让她眼前有些发黑,意识有些恍惚。

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了进来,一把将门摔了回去。

【……似乎只有一个人?好像……还是个比我小一些的男孩儿?唉……世风日下,大好的青春年华,却在这种鬼地方被人追杀。看来你我同病相怜呀……】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岁上下的少年,一头凌乱的水蓝色短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和脸颊。脸上沾着泥污和几道细小的血痕,嘴唇因为失血或疼痛而显得毫无血色。

他穿着粗布和简易皮革拼凑的衣裳,此刻上面有着多处破损。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右肩上,一道狰狞的撕裂伤几乎贯穿了整个肩头,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暗色。

除此之外,身上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利器划痕,但至少伤口看上去很正常。

【嘶……又是灾厄之力?啧,这老混蛋的力量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它说的啥东西来着……石蒜……咳嗯,曼珠沙华,还有黑曜石,应该不难搞。可是……好像帮不上忙啊?】

那名少年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左手颤抖着去捂右肩的伤口,但血还是从指缝里不断涌出。

他环顾了一下昏暗的仓库内部,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警惕和痛苦,但似乎并没有立刻进行详细搜查的余力。

简单确认了仓库里似乎没有其他明显的威胁后,就脱力般地靠在门板上,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

看他的装扮,不像是有组织的冒险者或者士兵,年龄也对不上。倒更像是……住在贫民窟的小孩,或者混迹更底层讨生活的孤儿。

他身上的伤本就不轻,加上那附着了浓郁灾厄之力的伤口,恐怕这个小子……会先她一步去见上帝。

【唉……抱歉了小弟弟……你哥哥我现在自身难保,有心无力啊。而且万一你一个应激,对我哈气,我岂不是要遭殃?】

不过转念一想,他现在这个状态,好像也没法对她造成多大威胁。救一下……万一能帮自己逃出去呢?

就在艾瑞莉娅内心天人交战,理智让她不要多管闲事,赶紧等这人昏过去或离开再作打算时……

那个沉寂了片刻的老混蛋的声音,又一次在她脑海深处幽幽响起,依旧是那副劝她**的嘴脸。

『……多么鲜活的生命力,正在被吾之力量一点点侵蚀、消散。』

『看见了吗?容器。这就是与吾之力接触,却又无力承载的可悲下场。他的痛苦,他的恐惧,他那即将流逝的生命精华……都是对汝来说上好的补品……』

然而这一次,还不等它继续用一如既往的话语引导艾瑞莉娅,试图将她拉入歧途……

『打住,老混蛋。』艾瑞莉娅在脑海中当即打断了它,甚至抢在它发作前继续怼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干嘛,也知道你想利用我干嘛,你这一套说辞骗骗傻白甜就行了。作为前世多次抵抗了电信诈骗的宅青年,你,太弱鸡了。』

她顿了一下,意念中混杂着对洛兰斯特的余怒,以及对体内这老混蛋更深的警惕与厌恶。

『我被那个死红毛不分青红皂白退队、追杀,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是我倒霉,是我看错了人,是我活该!』这股怨气真实不虚,但很快就被更强烈的意志压了下去。

『但这是另一回事!你想利用这件事,利用我的愤怒、我的绝望、我的走投无路,来把我拉下水,然后变成你的傀儡,帮你更快地祸害这个世界?』

『那不好意思,我之前就和你说了。你、休、想!』

灾厄之源的意识似乎因这直白到近乎粗暴的拆解而凝滞了一瞬。

它预想过艾瑞莉娅的恐惧、抗拒、动摇,甚至是一时软弱的接受。

可是它没想到,她会以这样一种近乎洞悉且充满抵触的态度,直接点破它试图将洛兰斯特和小队的背叛,还有力量获取途径进行捆绑诱导的意图。

这不像是一时冲动的反驳,更像是基于某种核心认知的本能排斥。

【这容器……对掠夺与吞噬的排斥,竟如此根深蒂固?甚至能暂时压过对生的渴望和对背叛的愤怒?有趣……但,依旧天真。生存本身,便是最大的掠夺。她迟早会明白。】

短暂的沉默后,那充满恶意的意识再次讲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少了刻意的诱惑,多了几分冰冷的嘲弄与玩味。

『哦?汝自诩清醒,看穿了吾的浅薄计谋?那便看着吧,看着这鲜活如何凋零,看着汝之善良与原则,在死亡逼近时是何等可笑。看着汝昔日的同族,会如何……虐杀汝。』

艾瑞莉娅没再回应,她知道跟这老混蛋继续打嘴仗已经毫无意义。

它的逻辑根植于毁灭与吞噬,根本无法理解,也拒绝理解其他任何可能性。继续纠缠只会浪费她宝贵的体力和时间。

【切,什么堕落神明?纯纯就是一个日夜不停歇的BB机,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一刻也不停。早晚给你摘出来千刀万剐。】

随后,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门边那个越来越虚弱的少年身上。

他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按住伤口的手指彻底松开,血液顺着他的手臂和衣襟,在地面积成了一小滩粘稠的痕迹。

伤口边缘那不祥的气息和灰白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蚕食着周围健康的皮肉。

【那老混蛋之前说我可以掌控世间一切灾厄之力,那……若是我试着将这玩意从别人身上剥离会咋样呢?】

艾瑞莉娅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想法极其危险。这种力量和那个老混蛋有关,危险性极高是在所难免的。

但看着少年越来越苍白的脸,感受着自身同样在流失的体温和力气,一种混合着同病相怜,以及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暂时性的压倒了对未知风险的恐惧。

不试试,他必死无疑,她被洛兰斯特发现然后杀了也只是时间问题。试试,也许……能搏出一线生机。

“喂喂,还活着吗?” 她压低声音,尽可能平缓的开口。

少年浑身猛地一颤,惊惶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声音来源。

他张了张嘴,眼中除了濒死的痛苦,还混杂着果然还有别人的绝望感。

艾瑞莉娅没动,依旧藏在阴影里,只让自己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

“听着,我不打算伤害你。我也没那力气。”她顿了顿,让这句话的清晰地印在少年的脑子里。

“但你肩上那伤,里面有污染,不弄出来你就死定了。我……可能有个法子,能试试把它弄走。”

她深吸一口气,脖颈又是一阵剧痛,但还是强忍着开口:“我没有把握绝对成功,可能会让现状更糟。所以,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如果你希望我试着救你,就动一动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如果不想,或者信不过我,就……”她本想说“就别动”,但看着少年几乎涣散的眼神,改口道,“……就闭上眼睛。”

少年死死地盯着阴影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全力。

他眼中最后一点神采剧烈地挣扎、闪烁。求生的本能和对陌生人的极端不信任,令他犹豫不决。

这个藏头露尾、声音虚弱不堪的家伙……是唯一的希望?还是一个更可怕的陷阱?她甚至不肯露面……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少年那支沾满血污的左手,那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手指,颤抖着蜷缩了一下。

幅度很小,小到几乎看不清。但那确实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他选择了赌,赌这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赌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不是敌人。

“……好。”艾瑞莉娅的声音更干涩了。

她不再犹豫,强忍着剧痛和虚脱感,小心翼翼地从木箱堆后挪出来。

她停在距离少年大约两步远的地方。一个足够近,能看清伤口细节,也足够远,留给双方最后一点反应空间的距离。

少年看到她完整的样子时,眼中那丝绝望似乎被惊愕冲淡了一瞬。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看上去比自己还要狼狈凄惨。

脸色惨白如纸,黑发凌乱还沾着血污,脖子上缠着渗血的粗糙布条,衣服破烂不堪,浑身尘土,看起来摇摇欲坠。

但……那双红色的眼睛和与生俱来的柔和眼线,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他的伤口。

那目光里没有贪婪,也没有杀意,只有一种莫名的专注,注视着他的伤口。

“过程可能会很难受,” 艾瑞莉娅叹了口气,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忍着点,别抵抗。要是扛不住……就睡一觉吧。”

少年已经没有点头的力气,只是死死地看着她,眼中最后的警惕被一种认命般的茫然所取代。

“那么……我要开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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