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结束得很快。

陈生几乎没有意识到“第一天”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时间在这个家里并不是线性的东西,它更像一块被反复揉搓过的布,摊开时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褶皱。

她只是记得,自己坐在客厅里,电视开着,却始终停在同一个频道。

画面里是一档很旧的节目,主持人的声音带着年代感,语调平稳,内容反复强调某些词。

「懂事」「规矩」「本分」。

母亲在厨房里忙碌,锅铲碰撞的声音不紧不慢,节奏几乎恒定。父亲坐在沙发另一侧,背脊挺直,像是在听,又像只是把“坐姿”维持在一个正确的位置上。

「晚饭好了。」

母亲的声音传来。

饭菜摆得很整齐,颜色搭配得当,没有任何多余。陈生注意到,自己的那一份被刻意放在了父亲的右手侧,距离不远不近。

「吃吧。」父亲说。

他说话时,没有看她。

陈生低头吃饭。

味道不差,甚至可以说是熟悉的。她吃得很慢,刻意放缓咀嚼的节奏,试图从这个“家”里捕捉更多信息。

母亲时不时看她一眼。

不是关切,更像是在确认。

「女孩子吃饭要慢一点。」

母亲忽然说。

陈生的筷子停了一下。

这句话没有对象。母亲并没有明确看向她,但那句话落下的位置,刚好填补了她停顿的空隙。

父亲接着说:

「太急,会显得没教养。」

语气平稳,没有指责的情绪。

陈生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母亲的嘴角似乎松了一下。

第二天,陈生开始被“教”。

不是明确的命令,而是一些看似随意的安排。

母亲让她帮忙整理衣柜。

衣服被分成了几类,颜色、长度、材质都各自归位。陈生注意到,那些偏中性的衣服被放在了最下层,而柔软的、颜色浅的衣物则被摆在最容易拿到的位置。

「以后在家,可以多穿这些。」

母亲把一件衣服递给她。

陈生接过来,没有立刻回应。

「这样比较像样。」

母亲补了一句。

父亲从门口经过,停下脚步,看了一眼。

「这样,将来嫁人了,也省得改。」

这句话说出口时,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

母亲的手指在衣料上停了一瞬。

她很快笑了笑。

「是啊。」

但那声“是啊”,说得很轻。

陈生看见母亲把那件衣服叠好,放得比其他衣服更靠里一些。

第三天,事情开始重复。

做饭、整理、坐姿、走路的方式。

母亲会在她坐下时,轻轻碰一下她的背。

「腰要直。」

父亲会在她经过客厅时,忽然开口。

「步子不要那么大。」

这些提醒并不密集,却覆盖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陈生发现,只要她照做,一切都会变得顺利。

母亲的表情会柔和,父亲不再发言,空气也会变得轻松。

而一旦她迟疑。

哪怕只是多看了一秒窗外。

母亲就会停下手里的动作。

父亲的视线会落在她身上。

没有怒意,却像是在等待她自己意识到问题。

第四天晚上,父亲提起了“以后”。

那是一句很普通的话。

「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家。」

母亲正在盛汤。

汤勺在碗边磕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这么早说这个?」

母亲笑着问。

父亲没有笑。

「不早。」

他说,「顺理成章。」

陈生低头喝汤,余光却看见母亲的动作慢了下来。

那天夜里,陈生躺在床上。

她闭上眼,却没有睡。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墙上贴着一些旧画,风格柔和,颜色温吞。

她看得出来,这些画不是装饰。

更像是提示。

第五天,她尝试逃离。

门没有锁。

窗户也能打开。

她只是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种极其细微的不适感从脊背爬上来,像是被无形的视线覆盖。那种感觉并不强烈,却足以让她意识到——

她并不是被关住的。

她是被允许留下的。

第六天,她开始“表现得很好”。

她会在母亲说话前主动起身帮忙,会在父亲开口前提前调整坐姿。她甚至学会了在适当的时候微笑。

这个家变得异常和谐。

母亲的表情逐渐轻松,父亲的话也少了。

只有一次。

在晚饭后,父亲忽然说:

「女孩子,将来是要听丈夫的话的。」

母亲正在收拾桌子。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接话。

父亲转头看向她。

母亲这才笑了一下。

「当然。」

但那一瞬间,陈生看见母亲的眼神变了。

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被挤压的、短暂的失衡。

第七天。

一切看起来都已经稳定下来。

陈生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

如果不是她还保留着穿越前的记忆,如果不是那四十年的“旁观经验”,她或许真的会相信——

这只是一个有些传统的家庭。

那天晚上,父亲再次提起“嫁人”。

语气自然,位置恰当。

「等你嫁出去,这个家也就轻松了。」

母亲的动作停住了。

她抬起头,看向父亲。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笑。

陈生就在那一刻,意识到机会出现了。

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像一个真正的乖女儿那样,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句:

「嗯。」

「那如果……丈夫和家里有冲突呢?」

父亲几乎没有犹豫。

「自然是丈夫优先。」

话落的一瞬间,母亲的表情,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自然。

那不是愤怒。

而是触及到了虚荣的底线。

陈生抓住了这个瞬间。

她继续,用犹豫、依赖、试探的语气补了一句:

「可是妈妈不是一直说,家才是最重要的吗?」

这句话,击中了规则交叉点。

父亲第一次转头,正眼看向母亲。

「你越界了。」

不像责备而像是裁定。

空间里,有什么被削弱了。

母亲脸上的温柔开始出现裂纹。

就在这一刻,陈生出手了。

她使用了艺术之神的力量,开始创作。

一个结构不完整、逻辑残缺、却符合逃离定义的东西——

电梯。

陈生立马跳了进去。

门合上的瞬间,整个“家”开始震动。

但随之而来,一只巨手轻而易举的揉碎了被创作出来的电梯结构,开始袭击陈生。

那不像父亲和母亲的能力。

而是第三方的干涉——空间被撕裂。

然后——

陆闲出现了。

他挡在她面前,动作随意,却精准得不像人类。

陆闲划开手臂,释放出蠕动的、无法定义的血肉结构,硬生生挡下那只巨手。

「你失联太久了。」

他说。

语气轻佻,却没有一丝迟疑。

「刘伯在你身上留了皮影线。」

「那是当铺的记录锚点,一旦被遮蔽,我们就会找过来。」

在那一刻,陈生在这七天以来第一次松了一口气。

幸亏她加入了当铺组织。

但出乎两人预料的是,那只大手似乎并没有因为陈闲的阻挡而完全停滞。

巨大的压力让电梯继续往下坠。

「该死!」

陆闲轻啐了一口,随后面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这次竟然碰到硬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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