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沙王宫的地下指挥中心，空气黏稠得仿佛能拧出冷汗。昏黄的应急灯光下，雅蒂维嘉·冯·哈布斯堡女王坐在巨大的战略地图前，冰蓝色的长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胡乱披散在肩头。她身上那件繁复的洛丽塔裙装沾满了灰尘和咖啡渍，裙摆边缘被无意识地扯得起了毛边。褐色瞳孔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些代表着苏联装甲集群推进箭头的红色标记，那些箭头像毒蛇的信子，已经抵近了边境线。

“陛下，北部防线第三机械化旅报告，他们观测到至少两个苏联坦克团在边境另一侧完成展开，距离我方前沿阵地不足十五公里。”波托茨基将军的声音嘶哑，黑色军装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衬衫。他手里的铅笔在地图上划出一道颤抖的线，“南段，第五步兵师阵地对面，发现‘喀秋莎’火箭炮阵地前移的痕迹，数量……不详，但肯定超过一个营。”

“联盟的援军呢？”雅蒂维嘉的声音干涩，几乎听不出是那位曾在王座上努力维持威严的少女。“南帝国和法兰克的‘顾问团’和防空单位，到了哪里？”

“第一批南帝国‘银翼卫’快速反应分队已经抵达华沙郊外基地，大约三百人，携带了魔法防护装备和反装甲武器。”一位通讯官快速报告，“法兰克的一个鸢尾骑士中队和配套的魔导防空系统正在穿越波兰走廊，预计六小时后部署到位。但是……”他顿了顿，“陛下，这只是先头部队，象征意义大于实际。联盟的主力……还在他们自己的边境后面演习。”

“演习……”雅蒂维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们也在‘演习’。我们的盟友在用演习回应演习，而苏联人的坦克……是真的。”

指挥中心陷入死寂。只有电台里传来前线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杂音的汇报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华沙城内开始实施的宵禁警报声。

“将军，”雅蒂维嘉抬起头，看向波托茨基，眼中是近乎绝望的清明，“以我们现有的力量，能挡住第一波攻击多久？”

波托茨基沉默了片刻，手指用力捏着铅笔，指节发白。“陛下……如果苏联人真的全面进攻，以他们展示出的兵力密度和火力配置，北部平原地区……最多四十八小时。山区或许能多坚持一段时间，但一旦平原失守，华沙门户洞开……”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所有人都明白。

四十八小时。和苏联人给出的“最后通牒”时间一模一样。

“投降……或者流亡政府的选项呢？”一位年迈的内阁大臣颤巍巍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投降？”波托茨基猛地转身，眼中布满血丝，“向那个红色的疯子投降？让她把镰刀锤子旗插上王宫？让翼骑兵的子孙变成苏维埃的农奴？绝不！”他的怒吼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但其中包含的更多是无力的愤怒，而非信心。

雅蒂维嘉没有理会他们的争论。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防弹玻璃窗前。窗外，华沙的夜色被探照灯和偶尔划过的防空探照灯光柱切割得支离破碎。这座她继承的城市，这座在战火中多次重建、象征着波兰不屈精神的城市，又一次被战争的阴云笼罩。

她想起来到华沙之前，在宫廷里学到的那些关于权力、外交和平衡的知识。那些精致的理论，在钢铁洪流和火箭炮面前，苍白得可笑。她想起来到华沙之后，面对的那些贪婪的贵族、昏聩的官僚、还有充满期盼又充满怀疑的民众。她曾以为自己能带领这个国家找到一条新路，在东西方巨人的夹缝中求得生机。

现在看来，或许从她撕毁苏联条约、投入联盟怀抱的那一刻起，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她成了巨人博弈中的棋子，而棋盘，是她的祖国。

“陛下！”通讯官突然喊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收到……收到来自南帝国索科诺斯的最高级别加密通讯！指定由您亲自接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雅蒂维嘉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通讯台前，戴上耳机，输入只有她知道的解密密钥。

艾丽西亚·普罗米修斯平静而清晰的声音，透过跨越大陆的魔法通讯，直接传入她的耳中：

“雅蒂维嘉女王陛下，我是艾丽西亚·普罗米修斯。长话短说。苏联的进攻意图已基本确认，但史达琳的首要目标并非全面占领，而是极限施压，迫使波立崩溃或屈服，并测试联盟反应。你们需要坚持至少七十二小时。”

“七十二小时？”雅蒂维嘉苦涩地反问，“我的将军告诉我，我们可能连四十八小时都撑不到。”

“联盟的实质性援军正在集结，但需要时间。在这七十二小时内，你们不能正面硬抗，必须采取弹性防御，利用地形和城市拖延，并发动一切可能的政治和舆论攻势，向国际社会揭露苏联的侵略意图，加剧其外交孤立。同时……”艾丽西亚的声音顿了顿，“我会尝试通过特殊渠道，直接与史达琳沟通，设法提高她的行动门槛，为援军争取时间，也为可能的……政治解决创造一丝空间。”

“政治解决？和那个疯子？”雅蒂维嘉几乎要冷笑。

“她并非完全的疯子，女王陛下。她有她的逻辑和弱点，尤其是在西伯利亚之后。”艾丽西亚的声音依旧平稳，“坚持住，拖时间，消耗苏联的进攻势头和国际耐心。每一小时，都至关重要。波立的存亡，不仅在于战场，也在于华沙、华盛顿和莫斯科的决策房间里。让世界看到你们的抵抗。”

通讯结束。雅蒂维嘉摘下耳机，手指冰凉。艾丽西亚的话没有带来具体的援军，却带来了一种冰冷的策略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传令。”她转过身，面对指挥中心里所有注视着她的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全军转入‘刺猬’防御计划。放弃边境线固守，所有部队依托预设的城镇、交通枢纽和山区据点，进行层层抵抗，迟滞敌军推进速度。命令华沙卫戍部队，立即开始在城市外围构建第二、第三道防线，准备巷战。疏散命令……暂缓，但要通知所有市民，做好最坏准备。”

她看向波托茨基：“将军，把你的翼骑兵撒出去，不是去冲锋，而是去骚扰、偷袭、切断苏联人的后勤线，用一切办法让他们慢下来，疼起来！”

“是，陛下！”波托茨基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战意。

“还有，”雅蒂维嘉最后补充，目光扫过那些面色灰败的文官，“外交部门，动用一切资源，向全世界每一个电台、每一家报社、每一个国际组织，发送求救信号！播放苏联坦克集结的画面，转述他们最后通牒的内容！我们要让全世界都听见华沙的哭声，看见苏联的刀锋！这不是演习，这是侵略！”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华沙，这座命运多舛的城市，再一次绷紧了神经。士兵奔向阵地，市民囤积物资，广播里响起悲壮的国家和女王鼓舞人心的讲话（尽管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地下抵抗组织也开始秘密活动。

而与此同时，在南帝国法兰克福的州长官邸密室，艾丽西亚启动了与史达琳的秘密通讯渠道。她发出的信息简短而直接：

“史达琳主席：波立崩溃或战争爆发，都将使你彻底失去与我就‘源血’问题进行任何建设性对话的可能。控制你的军队，停留在威慑阶段。我们可以谈。”

信息发送出去，如同将一颗石子投入黑暗的深渊，不知能否激起预期的涟漪。

时间，在波立前线士兵紧张的喘息中，在华沙市民惶恐的祈祷中，在史达琳指挥所里冰冷的倒计时中，在艾丽西亚安静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东欧平原上，两个巨人的阴影剧烈碰撞，一个年轻王国和一位少女女王的命运，悬于一线。战争的齿轮，似乎已经难以逆转地开始转动，只待那最后一声令下，或者，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