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温只有三十六度!我要的是三十七度五!和我的体温完美同步的三十七度五!”

薇薇安在心里默默把平底锅拿出来擦了三遍。

“抱歉,瓦卢瓦女士。”薇薇安低下头,“我这就去换。需要为您加一点蜂蜜吗?”

“蜂蜜?”塞莱丝汀那双画着夸张眼线的眼睛死死盯着薇薇安。

“你是想让我发胖吗?你是想让我像那头叫做卡洛塔的朱一样,连戏服的拉链都拉不上吗?”

卡洛塔是剧院的替补女高音,也是塞莱丝汀的死对头。据说两人为了争夺《阿依达》的主角,已经在后台进行了不下五次这种“谁在谁的高跟鞋里放图钉”的友好交流。

“并不是,女士。您如天鹅般优雅,蜂蜜只是配不上您的甘露。”

这句肉麻的马屁显然拍到了点子上,塞莱丝汀哼了一声,重新转回去面对镜子。

“那是自然。那个卡洛塔……”塞莱丝汀一边用粉扑在脸上,一边用咏叹调般的语调抱怨。

“她以为只要能唱到高音C就能取代我?哈!她的声音就像水里的鸭子!而我——”

她对着镜子深情地抚摸着自己的喉咙。

“我是上帝赐予巴黎的礼物。就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在嫉妒我的才华,所以它们才会总是试图钻进我的喉咙里……”

塞莱丝汀突然停下了动作。

化妆间里的空气似乎突然凝固了。

薇薇安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并不是因为塞莱丝汀停止了废话,而是因为周围的声音消失了。

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咔嚓。”

声音来自塞莱丝汀面前那面巨大的椭圆形化妆镜。

这面镜子周围镶嵌着镀金的玫瑰花枝,是塞莱丝汀最引以为傲的私人物品。但此刻,一道细微的裂纹出现在了镜面中央。

塞莱丝汀愣住了。

“我的镜子……谁弄坏了我的镜子?!”她刚要发作。

“咔嚓、咔嚓、咔嚓。”

裂纹开始蔓延。

那些裂痕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在平滑的镜面上蜿蜒、转折、交错。

裂纹横向拉开,构成了五条平行的线条。紧接着,细碎的圆形裂痕在五线谱上跳跃,生成了一个个音符。

“这……这是什么?”塞莱丝汀的声音开始颤抖。

镜子里的倒影开始扭曲。塞莱丝汀那张涂满脂粉的脸在镜中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而那些音符却越发清晰,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一段旋律突兀地在空气中响起。

玻璃摩擦发出的尖啸诡异地组成了一段前奏。那是《魔笛》里夜后咏叹调的最高音部分,原本应该是充满了复仇与愤怒的华彩,此刻却被演绎得如同招魂曲。

镜面上的裂纹随着旋律开始跳动,紧接着,一行红色的法文在镜子底部缓缓浮现,仿佛是从玻璃内部渗出来的血液:

【你的声音,玷污了这段旋律。】

“啊啊啊啊啊啊——!!!”

塞莱丝汀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爆发出了职业生涯中最高亢的一声尖叫,甚至比她在舞台上唱的任何一次都要真情实感。

然后,这位首席女高音两眼一翻向后倒了过去。

“女士!”

薇薇安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砰。”

贵妃椅发出了一声闷响。薇薇安并没有接住她,而是极其顺滑地往旁边让了一步,任由这位“天鹅”重重地砸在了她那堆名贵的丝绸靠垫里。

“呼……差点闪了腰。”薇薇安拍了拍胸口,毫无诚意地嘟囔了一句。

镜面上的金色正在消退,那些由裂纹组成的音符也开始变得模糊。

“想跑?”

薇薇安一把抓起桌上塞莱丝汀那只昂贵的娇兰口红,拔掉盖子。

她在那即将消失的镜面裂纹上疯狂描摹。作为被高数折磨的大学生,这种在老师擦黑板前抢救笔记的手速是基本功。

“唰唰唰。”

最后一个音符被口红覆盖的瞬间,镜子发出一声脆响,彻底碎成了一地粉末。

只剩下薇薇安手里那张被她顺手扯过来的餐巾纸,上面印满了歪歪扭扭的红色音符。

“搞定。”

薇薇安吹了吹纸上的口红屑,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好塞进贴身口袋。

“现在,得把这烂摊子处理一下。”

薇薇安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塞莱丝汀。这位大明星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嘴巴微张,毫无美感。

必须叫人来,但不能让人发现镜子的异常是她这个“杂役”搞定的。

薇薇安刚想出门喊人,却发现门被堵住了。

就在刚才那一阵诡异的震动中,原本堆放在走廊里的道具因为某种“巧合”倒塌了。

薇薇安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该死,这是要关门打狗?”薇薇安皱起眉头。

她环顾四周。化妆间里除了昏迷的女人和一地玻璃渣,没有任何能用的工具。

“有人吗?!”薇薇安拍着门喊道。

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尖细的女声。

“天哪!道具山塌了!”

“塞莱丝汀女士还在里面!”

“快来人啊!谁去搬一下那个……那个树!”

“不行啊,只有道具组的那群人才能搬动!他们去吃饭了!”

薇薇安把耳朵贴在门上,翻了个白眼。

果然,指望这群连束腰带都系不紧的娇小姐来救人,还不如指望塞莱丝汀自己醒过来用声波把门震开。

“青铜树是吧……”

薇薇安叹了口气。

如果等道具组那群满身酒气的男人回来,至少得半小时。到时候塞莱丝汀醒了,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而且,她必须尽快把那个乐谱交给西塞罗。

“我是个柔弱的少女,我是个柔弱的少女……”

薇薇安一边自我催眠,一边从化妆间的窗户翻了出去。

眼前是一片狼藉。无数的布景板、罗马柱模型堆在一起。而横亘在最上面的,是一棵枝桠横生的金属树。

那玩意儿看起来至少有两百公斤,沉甸甸地压在唯一的出口通道上。

薇薇安左右看了看。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隐约传来舞女们的惊呼声。

“很好,没有目击者。”

薇薇安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吧一声脆响。

她提起裙摆,为了方便活动,甚至把那双有些磨脚的高跟鞋踢到了一边,露出了穿着白色棉袜的小脚。

她走到那棵青铜树前。

“得罪了,树人兄。”

薇薇安深吸一口气,她双手抓住了青铜树的一根粗壮枝干。

“起!”

薇薇安低喝一声。

那棵沉重无比的青铜树,就像是一根枯树枝一样,被她拎了起来!

“走你!”

薇薇安腰部发力,准备把这棵树扔到旁边的废弃堆里去。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白光在走廊阴影处亮起。

薇薇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有人拍照!

如果这张照片流出去,明天的报纸头条就是《歌剧院惊现怪力女金刚》或者《喜报!逃跑的马戏团大猩猩找到了》。

惊恐之下,薇薇安的大脑瞬间宕机,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哎呀!好重啊!”

薇薇安发出了极其做作的捧读惊呼,然后手一松。

巨大的青铜树带着呼啸的风声飞了出去。

而在树下落的轨迹正下方,阴影里慢慢走出了一个人。

他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拿着一台老式相机,脸上挂着那一贯的讽刺微笑。

“完美的构图,光影的平衡,以及……”

西塞罗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头顶一黑。

他抬起头,看到那棵几百斤重的金属巨物正对着他的脑门砸下来。

“轰隆!!!”

实木的地板瞬间炸裂,木屑横飞。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走廊都震颤了一下,灰尘四起。

一根锋利的铜枝擦着西塞罗的衣角插进地板里,距离他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只有不到五公分。

西塞罗站在尘埃中,轻轻咳嗽了两声。

“谋杀合伙人是要坐牢的,薇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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