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嚯,那可远...给,这是你的票。”
“谢谢。”
阿尔斯从售票员接过票,仔细瞧了瞧,上面写着——梅迪菲尔,到厄尔庇斯北部要塞。
和那个邮差说的一样,火车只会开到厄尔庇斯北部要塞,而且只会停在站外面,听说,通往内部的铁路线,是要留给货车的,而且要塞现在也封闭了,除了本来就住在里面的人,任何人也不能进去,哪怕是从南方坐火车来的人,也只能在要塞周围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阿尔斯来过火车站好几次了,这回她没了头一回的生疏,很快就找到自己应该去的月台,这回她没有再碰见那对提着皮包箱的夫妇,当然,身边也没有莱茵陪着,她在车上坐着睡了一天。
剩下的路程还有一天一夜,车轮哐当当的声音将她吵醒,窗外黑漆漆的,座位对面换了好几个旅客,这次是女孩子,看上去比阿尔斯年纪稍小一些,波浪卷的银色头发,一双眼睛闪闪的,仿佛容不下一粒尘埃。
女孩注意到阿尔斯在看她,主动微笑打招呼:“你好啊。”
“你好。”
阿尔斯继续打量着她,因为她从女孩的身上看到一些熟悉的东西——蓝色的长袍,绣着金边的披肩。
“你是高塔的学生?”阿尔斯问。
女孩自信地点头:“我们是出来游历的,师兄师姐们坐另一节车厢,他们座位都满了,我只好来这边坐了。”
女孩同样盯着阿尔斯看了好几眼,亲切地说:“你真漂亮。”
“你也是。”
阿尔斯头一回被人这么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感觉自己会把天聊得越来越尴尬,于是假装看着窗外,把行囊里的《圣约》摸出来,摆在桌上,可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错把《死灵概论》给拿了出来。
“怎么称呼你?”女孩十分自来熟地问。
“阿尔斯。”
阿尔斯垂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拿错了书,她慌张地要把书收回去,却被对面的女孩一把按住。
“我叫雪莉,”
女孩亲切地说,“何必收起来,我们高塔不排斥这些。”
雪莉这么说了后,阿尔斯这才让书本摆在桌上,她随便翻开一页,盯着里面繁复的法阵看。
雪莉眨巴眼睛,盯着阿尔斯看,过了一会,她好奇地问:“你是自学的吗?”
“是。”
“学了多久了?”
“二十年不到。”
“啊!”
雪莉惊叫一声,捂着嘴,接着凑近过来,小声问:“你是死灵术士?”
阿尔斯:“曾经是。”
雪莉又眨眨眼:“曾经...什么意思?”
“意思是,以后我不会再做死灵术士了,大概...九成九的可能吧。”阿尔斯回答。
雪莉似乎还在惊讶中,没仔细听阿尔斯的解释。阿尔斯不知道她在惊讶什么,疑惑地看着她,说:“死灵术,在高塔很稀奇吗?”
“当然!”
雪莉的眼睛更加闪亮了,她几乎是要凑到阿尔斯的鼻子上,仔细观察着阿尔斯脸上的每一寸皮肤:“你看起来完全没有那些老头们说的...那么阴沉。”
“刻板印象。”阿尔斯淡淡地说。
“难怪...我就感觉那些老头是在乱讲,其实他们只是嘴上说着不排斥,但实际他们没一个人真正施展过死灵术,”
雪莉咬着嘴唇抱怨,“那些老头甚至都没仔细看过真正能施展死灵术的书籍,他们每次上课都在讲伦理,道德,一遍一遍推演思想实验...我想正经找个老师好好学都找不到...”
“你想学?”阿尔斯抬头看她。
“想!”
雪莉像小狗一样点头,她的银发跟着蓬松地抖动,“但书上说死灵术很危险,没有前辈指导,绝对不能自己施展,这不是运气不错,刚好遇到...呃,姐姐在哪里下车?”
“厄尔庇斯,”阿尔斯说,“我在那边下车,然后沿着边境线,一路去往瓦提坎。”
“那太好了,我们也是在那边下车。”
“游历...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上头才不管我们去哪里呢,教廷对高塔的影响力越来越弱了,他们现在管不着我们,”雪莉自豪地挺起胸,“我们这代学生可是进步人士,总不能一直躲在象牙塔里。”
“你们的安全怎么保证?”阿尔斯问。
“这个我们自己会想办法,”雪莉挥了挥拳头,“我们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傻子。”
雪莉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甜甜的,让人看着格外亲切。阿尔斯不讨厌她,很愿意和她待一块儿。
“以后你就是我老师了,”雪莉说,“老师,请教我,第一步应该做什么?”
“还是别叫我老师吧。”
“不,这是规矩,”雪莉说,“我自己定的规矩,只要向别人请教,那就是老师,哪怕是三岁小孩,我也得叫老师!”
阿尔斯看她坚定的样子,便也不再推辞,想了想自己当初学习死灵术的经历,说道:“首先把这本书背下来,要很熟练,熟练到...我随便抽一篇实例,你能把对应的法阵画下来,要用的材料全部写出来,包括材料的剂量,还有咒文,注意事项...”
阿尔斯把《死灵概论》推过去,挨着把里面要背的部分讲了一遍,雪莉闪亮的眼睛逐渐变得呆滞。
“这怎么可能背的下来啊...”雪莉张大嘴巴,说,“老师你不会是故意为难我吧?”
“死灵术很危险,把这些背下来,是基本功。”
“老师能做到吗?”雪莉狡猾地眯起眼。
阿尔斯淡淡地说:“你只需要说第几页就可以了。”
“真的假的...”
雪莉不太信,随便翻了一页,把书立起来,阿尔斯一开口,她就对着第一行开始看,她的嘴巴越张越大。
半个沙漏的时间后...
“需要我倒着背吗?”阿尔斯问。
“不用了,不用了,”雪莉紧紧抓着阿尔斯的手,眼睛更亮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背了快二十年?”
“几天而已,”
阿尔斯说,“但我...是超忆症,所以对于你来说,不需要像我这样精确地背,你只需要准确复刻法阵,材料,还有我刚才说的那些注意事项就可以了。”
“哦...”
雪莉琢磨着她的话,可似乎关注错了重点,“超忆症啊...母亲说,超忆症很罕见,而且和遗传有点关系...哎,可惜啊,为什么我不是超忆症呢,这能力得多好用!”
“其实很困扰,”阿尔斯摇头,“无关的记忆太多,会干扰正常思考,为此我们还要专门学习记忆封印术,其实体验很差...”
“哦...”
雪莉的眼睛转了转,思维又跳脱到别的地方去了,“老师,死灵术施展起来,是什么体验?”
“很恶心,”
阿尔斯说,接着又补充道,“也有不恶心的时候,但就那么一次。”
雪莉问:“附身真的不能超过七天?”
阿尔斯点头:“真的。”
雪莉又问:“有附身超过七天的例子吗?”
阿尔斯愣住了。
“老师?”
“啊...有的。”
“会怎么样,真的会像书中说的那样,永远被困在腐烂的肉体里,直到连骨头都被蛆虫啃尽?”
“不,”
阿尔斯看向窗外,看着那些浪一般的山从眼前缓慢掠过,“会恢复生机,会变得像自己,但又不像自己。”
“诶?为什么?”雪莉问。
“我也不知道,”阿尔斯说,“我去厄尔庇斯,就是去寻找一个人,也许他会给我答案。”
阿尔斯从怀里掏出那枚有着勇者弥封的信,痴痴地看着,用手轻轻抚着皱巴巴的纸,心里似乎憋着洪水,却被堵得严严实实,一丝感情也泄不出来。
雪莉没料到阿尔斯会突然掏出信,她望向窗外,想回避老师的隐私,却从窗户的倒影里看见了信上潦草的字:
——
仇人死了。
谢谢你为我做的。
我要去更远的地方了。
不要尝试找我。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