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临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落点正是那个艾拉留下的铁盒。

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女儿家心思,但他的逻辑系统给出了最直接的关联:她看到盒子,所以不高兴了。

解决方法:处理掉让她不高兴的源头。

于是,在末音复杂的注视下,沈洛临站起身,径直走了过去。

末音的心猛地一沉。

他要去拿那个盒子。

那个念头一出现,壁炉里跳跃的火光仿佛都失去了温度。

她是不是想起了那个女人,想起了帝都的味道?

指尖攥紧了兽皮毯的边缘,布料的粗糙感硌着皮肤。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坠入冰窟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缓慢。

只见沈洛临弯腰,拿起了那个精致的铁盒。

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动作干脆利落地打开盒盖,手腕一翻——

哗啦一声。

那些晶莹剔-透、看起来无比昂贵的糖渍梅子,被他毫不犹豫地、尽数倒进了壁炉里。

它们落入火焰,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甜腻的香气在空气中一闪而过,随即被灼烧的焦味取代。

就像在清理一件碍事的、早就该被丢掉的垃圾。

末音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那些在火焰中蜷曲、变黑的梅子,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沈洛临的动作没有停。

他清空了那个代表着“艾拉”的盒子,然后走回她面前,从她手里拿过那块被他自己嘲笑的白桦木雕。

他没有直接放进去。

而是从怀里,找出了一块用来擦拭匕首的、干净柔软的麂皮软布。那块布跟着他很久了,边缘已经磨损,却被他保养得很好。他用这块布,将那个笨拙的木雕小心翼翼地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动作专注得像是在处理一件稀世珍宝。

最后,他才将这个被郑重包裹好的木雕,唯一地、满满当当地,放入了那个刚刚被清空了“艾拉”痕迹的铁盒里。

“咔哒。”

盒盖被轻轻合上。

一个清空,一个填满。

一个属于艾拉的世界被彻底丢弃,一个属于她的、笨拙的世界被郑重收藏。

沈洛临或许并未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他只是觉得,这个铁盒很坚固,正好可以用来保护这个不怎么结实的小玩意儿。

可这个无心的、纯粹出于实用主义的举动,在末音的眼中,却是一场最盛大、最响亮的无声宣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末音就那么看着他,看着那个被合上的铁盒,看着里面装着的、属于她的“丑东西”。

那根扎在她心底最深处、最尖锐、日夜折磨着她的,名为“自卑”与“格格不入”的冰刺,在这一刻,被他滚烫的行动,彻底融化、蒸发,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的幸福感与爱意,让她浑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又快又重,仿佛下一秒就要撞破胸膛。

眼眶是热的,可她不想哭。

哭泣是宣泄,是示弱,而此刻,她只想进攻,想占有。

她看着那个男人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正把那个铁盒重新放回自己怀里,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随手整理了一下衣物。

这一刻,末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她的世界,不再是那片荒芜的雪原,而是眼前这个,为她清空了整个世界的男人。

她猛地从兽皮毯里站了起来。

沈洛临察觉到动静,侧过头,刚想问什么,却发现那双银色的眸子亮得惊人。

末音一步就跨到了他面前。

在沈洛临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她伸出颤抖的双手,一把揪住他胸口的衣襟,踮起脚,狠狠地吻了上去。

那根本算不上一个吻,更像是一次笨拙又凶狠的撞击。

他的唇比想象中要凉,带着雪原上清冽的空气味道。

沈洛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那双总是盛着冷静与算计的眼眸,此刻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他手里还攥着那把用来擦弓的白布,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彻底宕机。那套引以为傲的、能分析一切的逻辑系统,在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面前,轰然崩溃,连一行错误代码都无法生成。

末音没有停留太久,一触即分。

她退后半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可那双银色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盛满了挑衅和得逞的笑意。

她看着他那副像是被雷劈中的、溃不成军的模样,看着那抹红色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脖颈一路蔓延到耳根。

末音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清脆又快活。

“师父,你脸红的样子,比我刻的木头人还可爱。”

……

与此同时。

那片被末音命名为“归雪”的废墟之外,山谷的入口处。

风雪比前几日更加肆虐,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道道白色的风墙,几乎要将天地都吞没。

艾拉站在一辆雪橇旁,深蓝色的裙装在这一片纯白中,显得格外醒目。她抬起手,看着掌心一个罗盘状的炼金装置。装置中心的指针,纹丝不动地指向零。

补给箱里,那支她特意留下的、带有追踪和监视功能的恢复药剂,能量没有丝毫消耗。

这意味着,沈洛临根本没有使用它。

是伤势已经痊愈,不需要了?

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艾拉的眼神冷了下来。

“上尉,风雪太大了,我们无法再前进了!”一名骑士顶着风雪,大声向她报告。

艾拉收起炼金装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却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封锁山谷所有出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出。”

“可是,您……”

艾拉没有再理会属下的担忧。

她从雪橇上取下一个小巧的行囊,独自一人,迎着那能将人撕碎的风雪,向山谷深处走去。

她的步伐坚定而平稳,仿佛这足以吞噬一切的暴风雪,于她而言,不过是帝都花园里的一阵微风。

她必须亲自去确认。

确认她的少校是否安然无恙。

以及……清理掉一切可能让他偏离轨道的“麻烦”。

风雪吹动着她的衣摆,她那张永远冷静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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