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陈生以及陆闲,三人围坐在一个方形老旧木桌前。
陈生坐在木椅上,背脊笔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她已经习惯这种姿态——在任何不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先让身体保持“可随时离开”的状态。
陆闲则完全相反。
他倚靠在木椅之上,双腿翘在桌沿,一条腿随意地搭着,手里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枚八九十年代的泡泡糖,咬得咔嚓作响,像是这里不是当铺,而是某个临时歇脚的小卖部。
刘伯坐在主位,慢慢地泡茶。
水声很轻,却在这间安静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啊……工作的前提是互相了解,所以——」
陆闲率先开口,语气随意得几乎有些漫不经心。
「你被那艺术之神注视的赐福,究竟有什么功效?」
他偏过头看向陈生,目光没有刻意打量,却也没有避开。
他莫名其妙的觉得和陈生呆着很舒服。但他也很好奇,眼前这个白净小生的的身上竟该死的香甜——
就像那些要坏他修行的女人一样。
这种灵敏的嗅觉是那个该死的繁育之神给他的。
「你在询问别人底细的时候,为表诚意,难道不应该先告诉我你的能力是什么么?」
陈生立即打断了陆闲的思绪,完全没有所谓“后辈”的模样。
「哈哈哈,有意思。你小子还真有意思」
陆闲突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随后拿出了一把古朴的短刀,仿佛是刚出土的老物件。
「苦行僧嘛……当然就是自残咯。」
陆闲的表情轻佻,随后嘴角挂起一抹自信的笑。
随后,它反握小刀。用力的在他腹部一划,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
陈生看懂了。
眼前的这个疯子似乎要亲自演示给他看。
陈生心里清楚,信徒在每次使用能力的时候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
紧接着无数只巨大的手臂从陆闲的肚子里冒出,仿佛像是地狱里的黑光从那肚子里打出。
鲜血混合着眼珠一瞬间爬满了那些手臂,恐怖的气息散溢而出。
「喏,你看到了。」
「我的能力是通过自残去召唤这些诡东西。」
陆闲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用他那把古朴的小刀挥砍向手臂,黑色的血液四溢。
恐怖的嚎叫从那肚子组成的地狱里嘶鸣。
紧接着,那些手臂收回到了陆闲的肚子里,连通着他刚刚的伤口一起,一切都恢复如初。
看到这些,陈生的眼前一亮。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表情实在是太棒了。
所有的一切,都很符合她的“死亡美学”。
但陈生很快便调整了兴奋的心情,随即转口说道:
「我的能力是创作,创作出自己用画笔画出来的东西。」
「但到目前为止,只能创作死物。」
像是有些遗憾似的,陈生叹了一口气。
「死物?什么程度?」陆闲挑眉,「桌椅板凳?还是……」
「所有那些没有生命活动的东西。」
陈生的回答很快,也很克制,「不会呼吸,不会生长,也不会产生自我变化。」
「那挺可惜的。」陆闲轻佻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能直接画个人出来帮我干活。」
「那你会先被画出来的那个人给杀掉。」
陈生不知为何,很想反驳眼前这个轻浮的男人。
她不想看到他得意的样子。
陆闲一愣,随即又笑了。
「有趣,真有趣,你小子后面任务可别死了,我还指望着你给我带来更多的乐子呢。」
刘伯把茶杯推到两人面前,动作不急不缓。
「艺术之神的权柄,本就不该用在‘替代生命’上。」他说,「你现在能用出来的部分,已经很危险了。」
「创造所有的死物……用的好可以改变整个战局」
地形,障碍,远程攻击——这种能力只受限于陈生的想象力。
听到刘伯的话陈生垂下眼,视线落在茶水表面晃动的光影上。
「刘伯。」
她开口时,语气明显比刚才慢了一些。
「我想知道一件事。」
刘伯点头。
「你问。」
「神……究竟是什么?」
空气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陆闲吹泡泡糖的动作停住,却没有插话。
刘伯沉默了几秒,才开口。
「你可以把神,当成一种被信仰‘点亮’的存在,而这个世界原本是黑的。」
他伸出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只要某种概念,被足够多的人持续、稳定地相信,它就会‘成立’。」
「信仰?那数量呢?只要一个人相信那个东西存在就可以吗?」陈生追问。
「最低一百人。」刘伯说,「但这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具体的,取决于信仰的浓度。」
「信仰的浓度?」
陈生的问句从喉咙处挤出。
「是的。」
刘伯笑了笑,「一万人随口相信,不如一百人拼命渴望。」
陈生的眉心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具体是指?」
「重要的不是“拥有”。」刘伯自然地接过她的话,「而是“欲望”。」
他抬起眼,目光温和却锐利。
「哪怕一个人已经拥有一切,只要他不再渴望,那条信仰的线就断了。」
陆闲在一旁“哦”了一声,像是生硬的插到了两人的对话中来。
「怪不得。」他说,「我对发财这事儿一点执念都没有,难怪怎么拜都不灵。」
陈生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而是继续问道:
「那为什么食欲、睡眠、繁殖欲,会是三大主神?」
「因为这是人类诞生时就带来的欲望。」
刘伯的回答很平静。
「不是后天学会的,也不是文化塑造的。」
「是只要还活着,就无法摆脱的东西。」
他顿了顿。
「饥饿、疲惫、繁衍。」
「你不需要被教,就会产生欲望。」
陈生低声重复了一遍。
「欲望……」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之所以能与艺术之神产生连接,并不是因为“会画画”。
而是因为——
她曾经真切地、近乎偏执地,想要画下那些东西。
恐惧、血肉、扭曲的美感。
那些她无法从现实中摆脱的画面——
她确实有点“喜欢”。
「那邪物呢?」
陈生抬起头。
这一次,是刘伯的神色先沉了下来。
「神明,本质上是程序。」他说,「它们没有意识,只会执行规则。」
「邪物,则是这个程序运行中产生的异常。」
「像是……病毒?」陈生接话。
刘伯点头。
「它们会篡改规则,却仍然依附于原本的神性存在。」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它们失控之前,把问题解决掉。」
陆闲在旁边吹了声口哨。
「听起来我们像是杀毒软件。」
「而且还是经常被卸载的那种。」
他补了一句。
刘伯失笑,却没有反驳。
话题在这里,短暂地停住了。
陈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然后,像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衡量,她才再次开口。
「刘伯。」
「有没有……」
她斟酌着措辞。
「有没有那种,能让人生理结构发生变化的信徒能力?」
陈生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女生,但这个秘密她又不太想过早暴露。
刘伯看着陈生,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不像是是审视,而更像是在确认她究竟在问什么。
「信徒的能力,千奇百怪。」刘伯缓缓地说,「我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世上什么信仰都有。」
「有人想变强,有人想变丑,也有人……想变成别的东西。」
他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
「只要“欲望”足够真实。」
陈生点头,没有再追问。
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陆闲这时才重新用嘴里的泡泡糖吹了个泡泡。
「行了,刘伯。」他伸了个懒腰,「听你们聊这些,我都快以为自己是个文化人了。」
他看向陈生,露出一个带点玩味的笑。
「以后搭档,记得罩着我点啊,艺术家。」
陈生抬眼,看了他一眼。
这个所谓的前辈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是你应该保护我,这是你的责任。」
陆闲笑得更灿烂了。
「那可不敢保证,任务里缺胳膊少腿的可是常事。」
刘伯端起茶杯,轻轻碰了一下桌面。
「好了。」他说,「你先回家吧,陈小友,你的父母该担心你了。」
当铺的灯光微微晃了一下。
像是在回应这句话。
「嗯。」
陈生点了点头。
是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