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陌生而熟悉的词汇进入了希尔薇的耳中，她的脑内顿时只剩下一片嗡鸣的空白。
清洗令……
针对血畜的……大清洗？
而且还是女王的命令……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着，怀中少女恐惧的颤抖，和血族那冰冷轻蔑的目光，让得她感觉自己正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搅动着的血流漩涡之中。
天旋地转。
“开什么玩笑……”半晌，她细微的声音发颤。
紧接着，竟是失控地嘶喊了出来。
“开什么玩笑！！！我可从来没有听过主人下达过这种命令！你们一定是在骗我！是在为自己残忍的杀戮寻找借口！！！”
血族冰冷的眼瞳缓缓眯了起来，声音透着几分不耐烦。
“女王大人的命令，还轮不到通知你，你只是一只血畜，一只稍微有点价值的卑微低贱的奴仆……”
“你应该感到庆幸，人类，因为此次清洗的目标，是那些身体瘦弱，病弱不堪，无法稳定提供优质血液的「残次品」。”
“他们活着，只是浪费永夜城宝贵的食物和空气，产出却微乎其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希尔薇怀中瑟瑟发抖，明显营养不良的少女，又掠过巷道里堆积的尸体，语气淡然。
“这是必要的「提纯」，清除掉这些无用的累赘，节省下来的资源可以更好地供养那些健康供血的血畜，这是……为了整个圈养区的「优化」。”
他的声音在血腥的空气中回荡。
“混乱需要被肃清，杂质需要被剔除，这便是伟大的净化，女王的意志，即为法则，而你。” 他再次指向希尔薇，语气不容置疑。
“身为陛下的专属血畜，享受着血色项圈的庇护，更应理解并遵从陛下的深意，现在，放下这个残次品，立刻离开，不要玷污了这场神圣的净化仪式。”
“……提纯……净化……残次……品……”
希尔薇怔怔地重复着这些残忍的词汇，一股绝望的寒意顿时席卷全身，她呆滞地望着地板，半晌都再也吐不出一句话。
血族看着她这幅像是疯了一般的模样，只是厌烦地吐出两字。
“……碍事。”
下一刻，他抬手，随意一挥。
「刺啦——！！！」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
温热的液体，溅在了希尔薇的脸颊上……
她机械地低下头。
怀中少女的脸近在咫尺，那双刚刚还盈满泪水，写满乞求的眼睛，此刻瞪得大，瞳孔却已彻底涣散，凝固成一种空洞与绝望。
希尔薇怔怔地看着怀中失去温度的躯体，看着那溅在自己侧脸的温热血液。
听觉，似乎被剥夺了，视觉也被定格在这张凝固着绝望的脸庞上。
鼻腔里充斥着的浓郁血腥味让她几近窒息，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那血族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撂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嘁……不过一介奴隶。”
希尔薇跪在地上，抱着那具已经没了生气的尸体，像是一具死掉的人偶般，呆滞了很久很久。
紧接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口中，下意识地呢喃出声。
“妮娅……琳拉……”
“那些孩子们！！！”
………
“哈……哈……哈……哈……”
熟悉的街道，希尔薇已全然不顾什么低调，什么隐藏，她近乎于恐慌地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发疯一般地狂奔过去。
她看到了……大街小巷上，堆满了尸体！那些逃窜的血畜，被追杀的血族一个又一个，一只又一只的地残忍收割！
她闻到了……那浓郁到几乎令她呕吐的血臭味！疯狂地挑衅着她的理智！她的思维！
她听到了……永夜城的上空层层回荡着那些临死前短暂而凄厉的嘶喊！绝望的哀求！
她跑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一个又一个熟悉的拐角，每次转弯，都祈祷着能看到一丝不同，祈祷着那片棚户区能幸免于难。
她的心中一刻不停歇地哀求着。
「不要有事……」
「千万不要有事……」
「妮娅……琳拉……」
「不……不……不不不！！！」
当她终于冲进那条狭窄而肮脏的巷道口时。
脚步，再一次僵住了。
希尔薇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件石制的房屋，敞着门。
屋内，昏黄的烛火摇曳着，从门中照耀，为这片死寂的黑暗投下光晕。
而站在门前的……是一个熟悉的，女人的身影。
乌提亚。
那个总是带着轻佻戏谑笑容，令希尔薇本能感到危险与不适的血族。
此刻，她正静静地站在那间石屋敞开的门前。
屋内的烛光，勾勒出她高挑轮廓，也将她身上沾染的大片大片的血液，显露在黑暗。
她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刃身上，浓稠的液体缓缓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着脸，目光冷漠地投向屋内摇曳的烛光深处。
那双惯常含着戏谑的眼瞳，此刻却是一片无机质般的冰冷与空洞。
希尔薇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她顺着乌提亚的目光，一点一点地，看向那扇敞开的大门，视线所能及的范围内，她看到了……地面上，那些尚未完全干涸的新鲜血液，在蜿蜒流淌。
“……”
此时此刻，时间，声音，乃至气味……一切感官都变得扭曲起来。
希尔薇的视野开始剧烈地摇晃，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巨响。
乌提亚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她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当她看到希尔薇正站在那里，呆滞地望着她时，乌提亚的神色，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慌张，但紧接着，又被往日里的冰寒所覆盖。
她开口，声音异常的平静。
“离开这里吧，小家伙……你不会想要看到里面是什么样的。”
希尔薇的身体摇晃着，朝前踉跄了几步，她嗓音沙哑地，微弱地溢出几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答我！！！乌提亚！！！”
她抬头，盈满泪水的眼瞳凝视着乌提亚那面无表情的脸，嘶喊的声音在空寂的深巷回荡着。
乌提亚，沉默了片刻，平静地回道。
“因为我是女王的执行者……和那些血族一样的，杀手，女王下达了命令，而我负责执行……仅此而已。”
乌提亚的回答，没有解释，也没有什么借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因为我是女王的执行者……」
「仅此而已。」
是啊，多么简单，多么合理，在永夜城的法则里，这就足够是全部的理由了。
不需要仇恨，不需要理由，甚至不需要情绪。只是命令，和执行。
“……呵……呵呵……” 一声低笑从些希尔薇的喉咙里挤出来，混则着哽咽和绝望。
“妮娅……琳拉……” 她呢喃着，声音如同梦呓，黯淡的目光越过乌提亚，死死锁定那扇门。
她踉踉跄跄地向前挪动脚步，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疯子，她的视线模糊，世界，泪水，血污在其中扭曲旋转。
而口中，依旧无意识地重复着那些名字。
乌提亚看着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那双冰冷的竖瞳里，似乎有什么复杂的情绪飞快地闪过。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希尔薇这幅模样。
这幅……像是要彻底碎掉一般的，崩溃与绝望。
“够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伸出手，轻轻一推，便将那个摇晃的少女推倒在了地上。
可她的口中，仍然发出呢喃的低语。
“让我……进去……妮娅……琳拉……”
“她们已经睡着了。” 乌提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沉沉地，睡了过去。”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小家伙……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一种「仁慈」。”
说完，她不再看瘫坐在地上地少女，转身，走入了房间之中，她抬起手，吱呀一声，缓缓关上了那扇门。
将希尔薇，和她绝望的世界隔离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