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
当然也不可能有光，永夜城的凌晨只是钟塔的刻度与空气中更加渗人的寒意。
希尔薇在冰冷的床上睁开眼，眼神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唔……”
一声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呻吟。
疲惫的身体像是被拆散了一样，失血后的虚弱让她脑袋昏沉，而且还一抽一抽地疼。
更难受的，是精神上的倦怠，头脑连转动一个念头都费力。
「不想起……」
她盯着天花板，翠色的眼眸里空荡荡的，映不出任何东西。
「好像就这么……烂在床上。」
「或者干脆化成一滩水，渗进石头缝里，消失掉？」
脑子里掠过这些毫无意义的自暴自弃的念头。
她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开始移动身体。
纤细的裸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瞬间窜上脊背，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穿衣，洗漱，快速而精准。
收拾好之后，希尔薇又来拿出一个裂开的名字了，看着镜子里的少女脸色苍白如纸，那双翠眸平静无波，像两颗宝石，漂亮，却没有生气。
她伸手，捏了捏脸颊，确保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之后，这才出门离去。
「先去侍奉女王……」
………………
来到大殿门前，令她疑惑地是，乌提亚那个坏家伙还是没在，只有斯尔加一人守着。
依旧不苟言笑的面容，依旧冷漠到像是死掉一般的眼神。
依旧是冰冷到如同机械一般的声音。
“希尔薇...”
“斯尔加大人，请让希尔薇进去。”
希尔薇恭声说着，伸出两只手，等待着冰冷的镣铐锁住她纤细的手腕。
可是他说的话，确实让希尔薇有些意外。
“今天早上，不必侍奉，这是女王大人的命令。”
“是...这样的嘛。”
「不会是酒还没醒吧……」
斯尔加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
“她说……从今天早上，到下午，你有权自由支配时间，只要是永夜城内，到哪里逛都行，就这些。”
“……是，斯尔加大人。”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算了，先去见卡斯雅大人吧。」
希尔薇转身，沿着冰冷的台阶向下走去，远离了大殿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永夜城街道上弥漫的，一种更加深沉的寒意包裹了她。
她下意识地拉紧了身上那件斗篷，将兜帽压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和那翠色眼眸。
然而，今天的街道确实与往日不同。
太安静了。
清冷得近乎死寂。
往常这个时候，但总能看到一些行色匆匆的血畜，或是三两结伴，那些，都是准备去找血族换取早晨粮食的。
空气中惯常浮动着血腥和若有若无的恐惧气味，但那是一种「生」的气息。
可现在，街道空旷得可怕，石板路上似乎刚刚被冲刷过，却洗不掉那股比往日浓郁数倍的血腥味。
这气味不再飘散在空气里，带着铁锈般的腥香和某种……恐惧。
希尔薇的脚步不自觉地放轻，放慢，翠眸在兜帽的阴影下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发生了什么吗……」
不安缠紧着心脏。
这种异常的肃杀和血腥……难道是外敌入侵？人类的突袭？还是……血族内部发生了什么变故？
“……”
她加快脚步，更加快速地在街道穿梭着。
而就在她拐过一个街角，准备抄近路穿过一条相对宽阔的后巷时。
希尔薇的脚步，猛地刹住了，她的呼吸，她的同心跳，在这一瞬间。
彻底停滞……
眼前不再是空旷死寂的街道。
而是一片，「地狱」。
数十具，不，或许更多血畜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曝尸在巷道冰冷的石板地上！
她们年龄不一，有看起来不过八九岁，也有接近十六七八的少年少女，他们身上的衣物大多单薄破烂，身材削瘦而单薄，血液将他们浑身浸透！
地面……地面已经不再是石板的本色，而是粘稠的血液汇聚猩红溪流！在潮湿的地面上蜿蜒流淌，反射着微弱的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刺鼻血腥味。
而这……还不是全部。
在巷道的更深处，靠近一面墙的地方，一座由尸骸堆成的小山，正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这些尸体的四肢，以诡异的角度纠缠着，头颅仰面朝天，他们的神色，全部凝滞在了最惊恐的那一瞬，空洞的眼神，无声地望向天空，望着那片永远不会给予他们光明和救赎的天空。
希尔薇的眼眸缓缓睁大，呆呆地站在那里，宽松的斗篷从她的身上滑落，露出她那张因极致的恐惧与痛楚，而凝滞的面庞。
冰冷的寒意席卷全身，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几乎无法站立，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翻搅。
那些发黑的尸体！那些流淌的鲜血！那弥漫着的，几乎让人彻底疯掉的血腥味！都在无情地撕扯着她的理智！她的三观！乃至她的灵魂！
视野开始渐渐发黑，呼吸早已停滞，耳边是一阵嗡鸣作响，就连思维也在此刻被撕得粉碎！
昏暗之下，她的眼前那座尸山血海开始渐渐发大，扭曲，直至变成一具宛若狰狞怪物般的模样，那一双双空洞的，留着血泪的眼眶看着自己！注视着自己！凝视着自己！
几个词汇，毫无征兆的在脑中浮现……
「屠杀……」
「清洗……」
不是针对外敌，也不是内部叛乱……是针对血畜的……清除？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救……救命！”
“快跑！别回头！”
几声惊恐呼救，带着哭腔和绝望，忽地从旁边一条巷子里传来，打破了这凝固血腥的寂静。
希尔薇机械地转过头，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两个年纪可能只有十几岁的血畜，满脸惊恐，跌跌撞撞地从那巷里跑了出来，脸上糊满了泪水与血液。
然而，他们刚刚踏上这条尸横遍野的街道。
一道暗影不急不缓地从巷口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执行服的血族男性，面容阴冷，眼神里满是轻蔑与漠然。
他甚至没有使用武器，只是随意地伸出手，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噗嗤——」
血肉撕裂，鲜血飞溅，洒入汇聚而成的猩红河流，成为了那绝望与死亡的一部分。
那个男性血畜惊恐的面容定格，随即，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哥哥！”
女孩发出痛苦地尖叫，栽倒在了地上，恐惧地看着缓步而来的血族。
希尔薇看着这一幕，凝缩的眼瞳剧烈颤抖，她微微摇着头，口中，发出失神般的呢喃。
“不……不要……”
“住手啊啊啊！！！”
呓语爆发出近乎于尖锐的嘶喊，她疯了一般地冲了上去，将那个瘦弱女孩紧紧抱紧怀中。
而那手刀在即将穿透希尔薇心脏的瞬间，停了下来。
血族看着她，微微挑眉。
“女王陛下的血畜？快滚开，不要妨碍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希尔薇的声音颤抖着，近乎失控地嘶喊出来，将怀中吓得瑟瑟发抖女孩护得更紧。
“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只是……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
“无缘无故屠杀血畜……女王陛下……女王陛下知道吗？！她不会允许你们这样滥杀的！！！”
然而，那血族执行者闻言，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了一丝极其古怪的神情。
“女王陛下当然知道，这就是她下达的...”
“「清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