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惚地出了染血的小巷，摇晃着，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的脚下踩着粘稠的血水，掠过街边的堆积如山的残尸，此刻，耳边已经不在传来那些刺耳惊悚的求救与哀鸣。

那本就黯淡的翠色眼瞳，现在更是被剥夺了唯一的光泽。

直到回过神来时，她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那扇厚重的，冰冷的大殿门前。

斯尔加看着她那张麻木的表情，神情已经冷漠。

“让我……进去……我要见女王……”她的喉咙里挤出一连串细微的，破碎的声音。

“现在不是侍奉的时...”

“让我进去！！！”

一声嘶哑，破音的低吼，从希尔薇的喉咙里溢出，打断斯尔加那冰冷的拒绝。

这不是祈求，也不是往日的顺从，而是一种被绝望与痛苦的烧灼后剩下的本能的冲动。

她苍白的脸上泪痕与血污混杂角质，翠色的眼眸空茫地瞪着，亦是颤抖着。

斯尔加那万年不变的冷漠面容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希尔薇……衣衫凌乱，浑身血污，眼神涣散，痛苦，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濒临破碎的灵魂。

是的……

正如自己所预测的。

正如女王大人所期望的。

他，斯尔加·克劳迪尔，在这个人偶般麻木的少女脸上，看到一种汹涌的，同时夹杂着苦痛 ，绝望，与疯狂的情绪。

「愤怒」

他回忆起不久之前，王座之上那位慵懒斜倚的女王，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水晶酒杯时，用着意味深长的，戏谑地语气对自己下令道。

「斯尔加，好好地看着她。」

「如果哪天，连你这种冰疙瘩都能从她身上，嗅到那么一丝丝……真正「沸腾」起来的味道时...」

斯尔加闭上了眼，随即，挪动身子，将通往大殿的道路让了开来。

「让她进来……呵呵呵。」他的脑中回荡着克拉尔的最后一句话。

“进去吧……”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女王殿下，会很乐意看到你此刻的表情的。”

………………

「轰……」

身后，沉重的门扉在她进入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声，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彻底隔绝。

昏暗的大殿，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浓郁血香，混合着淡淡的，属于克拉尔的冷冽气息。

却是，无法掩盖希尔薇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绝望味道。

「哒……哒……哒……」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发出细微的回响，显得格外突兀，孤独。

大殿的尽头，王座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在摇曳薄纱之后，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慵懒斜倚的身影。

希尔薇没有停下，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恭敬地跪伏在王座下，她只是凭着本能，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视线涣散，直直朝着王座的方向。

直到膝盖一软，她瘦弱的身子猛地摇晃一下，才勉强停住。

希尔薇抬起头，翠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复杂痛苦的情绪，他的眼神似是试图穿透那层薄纱，看清王座之上那个掌控一切，也毁灭一切的身影。

“见到主人不跪，可不是一只合格血畜该有的僭越哦。”薄纱之后，传来克拉尔玩味的话语。

她的那双血红的眼眸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的，妖艳的光晕，竟是直直地映在了薄纱之上。

希尔薇能够清晰地看到，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带着欣赏，打量，愉悦，与玩弄的眼神，正死死地锁定在自己的面孔上。

她没有回答，而是用着沙哑至极的嗓音，脱口而出这一路上几乎将她折磨到疯的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要……下达那种命令……”

“那些孩子……他们……他们做错了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身体再次摇晃着，抬起头，对上那薄纱之后的猩红眼眸，重复起她今天听了一遍又一遍的冰冷词汇。

“「提纯」……「优化」……”

“他们只是……只是想活着！他们那么弱小！连活着都那么艰难了……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一点点的权利都不肯给他们啊？！”

她的痛苦声音颤抖地越发剧烈，她的愤恨地质问一刻不停。

“您明明……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强大到可以轻易决定一切……强大到可以无视一切……”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种几乎哀求的困惑。

“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最残忍的一种方式……去剥夺他们最后生的权利……”

她仰面，泪水混杂着血污，化作两行狰狞的血泪自脸颊流淌而下。

而最后一句，几乎是用着她所能呈现出的，最卑微，茫然，无力地语气，说道。

“求求你……回答我……”

希尔薇的声音落下。

大殿里，一股诡异的死寂缓缓流淌。

直到，幔纱之后，终于传来了一句回复，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玩味。

“说完了吗？亲爱的……”

那窈窕的身影挪动了一下，不再是依靠在王座上，而是直立了身子。

“你想知道答案，对吗？呵呵呵……”克拉尔愉悦地笑着，继续唤了一声。

“上来……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希尔薇的身体猛地一颤，她艰难地站起身子，挪动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那被幔纱笼罩的猩红领域走去。

翠色的眼眸，无神地，涣散着盯着，盯着那道黑影，盯着那散发着猩红光晕的，如同怪物般的眼眸。

直到，在纱幕前，停下了身子。

纱幕之后的身影，缓缓前倾。

一双苍白到病态的手，从摇曳的薄纱边缘探出。

她的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优雅与占有欲，那冰冷的指尖伸向希尔薇沾满血泪，微微颤抖的脸颊 。

然后，十指张开，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般，稳稳地捧住了希尔薇那张呆滞而狼狈的脸庞。

紧接着，克拉尔的脸，从猩红的帘幕后探了出来。

那绝美的容颜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惊心动魄，血色眼眸，此刻充斥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于病态而炽烈的欲望。

她目光贪婪地扫过希尔薇的面孔……那流下的泪水，那沾染的血渍，那因痛苦而扭曲的细微表情。

仿佛就像……就像是品鉴一幅精美的，以「苦痛」为命名的作品。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美丽至极，也冰冷癫狂至极。

“想知道为什么？”

她轻柔地开口，清冷的气息拂过希尔薇的脸庞。

“因为你啊，我亲爱的希尔薇。”

“因为我想看。”

“我想看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的拇指轻轻摩挲过希尔薇眼角的泪渍，动作轻柔而残忍。

“不是那副完美无瑕，逆来顺受的人偶模样。不是那空洞的，死水一般的平静。”

“我想看失控，看挣扎，看痛苦……看你的灵魂被撕扯，看你的理智在崩塌边缘燃烧。”

她的脸庞凑得更近，血眸中清晰地倒映着希尔薇那张被绝望吞噬的脸。

“我想看，「愤怒」，真正的愤怒，从你这具被精心打磨，被项圈禁锢的躯壳里……破壳而出的……「愤怒」。”

“那些残次品？那些孩子的死活？”

克拉尔轻笑一声。

“他们不过是恰好可以利用的养料罢了，用他们的死亡，他们的恐惧，他们的鲜血……来浇灌你，看看能不能催生出一点让我觉得有趣的东西。”

“现在，” 她的声音压低，如同恶魔的耳语，血眸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愉悦与期待。

“告诉我，希尔薇……”

“这血的颜色，这泪的温度，这心脏快要撕裂的痛楚，是不是比麻木地顺从，要生动得多？”

她捧着希尔薇脸庞，迫使她更加无法移开视线，只能沉溺在那双好似能吸走一切的血色眼瞳之中。

“现在……你是否能否感受到一点「愤怒」了呢？呵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