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端坐在高背椅上,脊背挺得笔直。她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塞夫勒骨瓷茶具,据说是西塞罗从某个贵族手里坑……收购来的。
“放轻松,薇薇安。”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模仿那些贵妇人的姿态,翘起兰花指,轻轻捏住纤细的杯把。
动作要轻柔,眼神要迷离,嘴角要带笑。
“优雅。”
就在她的手指刚刚发力,准备将这杯液体送入嘴里时——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薇薇安还保持着优雅的兰花指造型,停在半空中。而在她的指尖,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瓷杯把手。
杯身垂直坠落。滚烫的咖啡在空中划出一道褐色的弧线,然后——
“啪!”
杯子砸在桌面上,里面的咖啡溅射开来。几滴液体精准地飞溅到了对面正在看报纸的男人脸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西塞罗没有眨眼。那滴咖啡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缓缓滑落,悬停在他那总是抿成一条刻薄直线的嘴唇上。
他慢慢地、慢慢地放下手中的《费加罗报》,露出了那双眼睛。
“早安,老板。”薇薇安手里还捏着那个残余的把手,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
“我说这杯子突然咬我,你信吗?”
西塞罗没有说话。只是优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去鼻尖上的咖啡渍。
“塞夫勒皇家瓷厂,1775年制,‘蓬帕杜夫人的下午茶’系列。”
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朗诵诗歌。
“市价三百法郎。如果不算历史沉淀带来的溢价的话。”
“它……它怎么这么脆!”薇薇安试图狡辩,声音却越来越小,“我明明没用力!我就像抚摸小猫一样轻轻碰了它一下!”
“是吗?”西塞罗挑起一边眉毛,视线落在薇薇安的手指上,“那你抚摸小猫的方式大概能让物种灭绝。”
薇薇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个瓷把手正静静地躺在她白皙的掌心里。
这不对劲。
这非常不对劲。
薇薇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悄悄把手缩回桌下,在裙子的掩护下用力握了握拳。
那种感觉又来了。
那种在面对玛丽王后人偶时,能扛着几十斤重的平底锅一击把蒸汽光球打回去的力量。
之前她以为那是肾上腺素爆发,是人在生死关头的潜力。
但现在呢?
薇薇安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腕,皮肤白皙透亮,看起来柔弱无骨。但这具美丽的躯壳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我……是不是变异了?”薇薇安在心里惊恐地尖叫。
“难道是因为穿越的时候把我判定成了武装直升机?但我只是沃尔玛的购物袋啊。”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西塞罗。
事务所的地下室里可是收藏着整整一架子的驱魔工具。从银质十字架到刻满符文的左轮手枪应有尽有。
要是被他发现自己的合伙人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薇薇安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被绑在十字架上,西塞罗一边狂笑着念着圣经一边往她身上泼圣水的画面。
不,绝对不能让他发现!
“那个……”薇薇安迅速把手里的瓷片残骸塞进口袋,试图转移话题,“你看的那份报纸上说了什么?有没有关于咱们拯救巴黎的英勇事迹?”
西塞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但他只是轻轻哼了一声,重新举起报纸。
“确实有关于你的报道。”西塞罗淡淡地说。
“真的?”薇薇安眼睛一亮,“标题是什么?‘巴黎的正义超人,改装汽车给掰开’?”
“《震惊!协和广场深夜惊现暴力怪人!》”
西塞罗用毫无波澜的棒读语气念道。
“副标题是:‘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花季少女手持平底锅殴打国家一级保护文物。据目击者称,该女子动作狂野,疑似患有躁狂症,建议市民遇到手持厨具的可疑女性立即报警。’”
“这是诽谤!他诽谤我啊!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还有这里。”西塞罗无视了她的抗议,指了指报纸的一角。
“关于那晚造成的公共设施损毁。市政厅表示,虽然这是一次‘正义的行动’,但对于广场地砖的破坏者,依然保留追究民事赔偿的权利。”
他放下报纸,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薇薇安。
“那个把地砖踩碎了一个坑的‘怪人’,应该不会恰好就在我面前吧?”
薇薇安的气势瞬间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那个……可能是地砖质量不好。”她心虚地坐回椅子上,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豆腐渣工程,你知道的,第三共和国的基建就是个笑话。”
西塞罗叹了口气,端起他那杯幸存的咖啡抿了一口。
“三百法郎。”
“什么?”
“杯子的钱。现在你的债务总额是三百七十五法郎六十生丁。”西塞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随身的小记事本,熟练地记录下来。
“我建议你在事务所里最好把手绑起来,或者去买一副拘束衣。”
“你是魔鬼吗?!”薇薇安发出了贫穷的哀鸣
“我是你的债主。”西塞罗合上本子。
“顺便提醒你,把陶瓷碎片藏进裙子口袋里,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除非你想让你那条已经很寒酸的裙子被割破。”
薇薇安僵住了。
“我这不是藏!”薇薇安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把手,硬着头皮胡扯,“我是在……在用体温感化它!”
“如果你能用爱修好瓷器,我就能用爱发电照亮整个巴黎。”西塞罗嗤笑一声。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虽然嘴上刻薄,但他并没有追问薇薇安那异常的怪力来源。
作为一个和各种不可名状之物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西塞罗其实比薇薇安更清楚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人类是不可能正面硬刚那个蒸汽核心的。
西塞罗的手指摩挲着手杖上的红宝石。
“只要还是那个贪财又莽撞的薇薇安就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老板?”
薇薇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正蹲在地上,试图用一块抹布擦拭桌上的咖啡渍。
“怎么了?”
“如果……”薇薇安犹豫了一下,没有抬头。
西塞罗转过身,逆着光看着她。
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难得有了几分神职人员的神圣感。
“叮咚——!!!”
事务所的门铃响了。
伴随着铃声的,还有令人不适的金属刮擦声。
“我去开门!”薇薇安把抹布一扔。
她急匆匆的跑下楼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满头大汗。他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你是……”薇薇安认出了这张脸。
这是巴黎歌剧院的经理,之前在“断头舞会”见过一面。那时候他还是个趾高气扬的胖子,现在看起来像个泄气的皮球。
“西塞罗……西塞罗先生在吗?”
“他正在楼上喝茶,如果你是来送钱的,他大概会像末影人一样‘咻’的瞬移下来。”薇薇安侧身让开。
“进来吧,我觉得你需要先喝杯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