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雪小屋内,水声哗啦。

热腾腾的雾气,调皮地从老旧的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又在瞬间被门外凛冽的寒风吹散。

沈洛临背靠着那扇薄薄的门板,低着头,正用那把战术匕首,专注地处理着下午捕获的雪狐。

锋利的刀刃划开皮毛,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可他今天的心,却远不如他的手来得安稳。

门内,一道带着浓浓鼻音的抱怨声,隔着木板闷闷地传来,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师父,我后颈现在还冰冰的呢……”

沈洛临剥皮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方才,自己抓起那捧细腻的粉雪,精准地塞进她高高竖起的衣领后的情景。

还有她被冰得跳起来,追着他打了半天,最后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耳根有些发烫。

他嘴上却半点不饶人,声音压得又低又沉:“活该,谁让你先挑衅的。”

“哼。”

门内传来一声轻哼,紧接着是水花被搅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末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不走远一点,非要守在门口?”

沈洛临垂着眼帘,视线落在雪狐光滑的皮肉上,面不改色地反问:“不是你说一个人待着不安全吗?”

门里安静了两秒。

“噗嗤——”

一声没忍住的轻笑,透过门板传了出来,像是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耳膜。

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不信。

沈洛临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里的活计上。

他必须保持冷静。

可这扇脆弱的木门,根本隔绝不了任何声音。

她似乎在清洗那头银色的长发,水流从头顶浇落的声音,细碎而绵长。

她甚至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是某个不知名小镇的古老民谣,曲调轻快又柔软,在水声的伴奏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逸。

这片死寂的雪原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声音。

沈洛临的动作越来越慢,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稳。

他竭力想把那些声音摒除在外,可它们却像有了生命,蛮不讲理地钻进他的脑子里,勾勒出一幅幅他极力想要回避的画面。

他必须保持冷静,他们不是在度假。危险四伏,他的任务是……

就在沈洛临用理智筑起高墙时,门内那个不安分的家伙,发起了总攻。

“师父。”

她的声音隔着门板,少了清亮,却多了几分水汽氤氲的甜糯,“水很热,你要不要也进来一起洗?”

“!”

沈洛临被这句话呛得结结实实,喉咙里一阵猛烈的痒意上涌。

他手中的匕首一滑,差点划破整张狐皮。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这句呵斥,连他自己都听出了其中蕴含的狼狈和恼怒。

回应他的,是门内少女得逞后,再也无法压抑的、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那笑声里满是狡黠和快活,仿佛刚刚赢得了一场了不得的胜利。

这个丫头……胆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然而,笑声未落。

“咔嚓——”

一声木头断裂的刺耳脆响,与重物砸入水中的闷响几乎同时发生!

紧接着,是末音一声压抑着痛楚的短促惊呼!

那声音里再没有半分玩闹和调笑,只剩下纯粹的惊吓和恐惧,瞬间便掐灭了屋内外所有暧昧不清的气氛。

她出事了!

沈洛临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绷紧到了极致。

所有旖旎的心思,所有被撩拨起的烦躁,都在这一声惊呼中被涤荡得一干二净。

身体的反应,永远快于理智的思考。

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门是锁着还是虚掩着,也来不及喊她的名字确认情况。

下一秒,他已经转过身,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饱经风霜的脆弱木门!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本就脆弱的门栓应声而断,木门被粗暴地撞开。

沈洛临裹挟着一身冰冷的寒气和碎雪,冲了进去。

然后,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冲进来时裹挟的寒气,瞬间被一股更滚烫、带着甜香的湿热雾气吞没。视野被蒸腾的水汽染得模糊,他只看到一片在跳跃火光下莹润得晃眼的雪白,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凝固的糖。

末音正蜷缩在木桶里。

她双手下意识地环在胸前,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正满眼惊恐又羞愤地看着他。

那头瀑布般的银色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香肩与脊背上,水珠顺着优美的曲线滑落,没入水面,漾开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水汽蒸腾,氤氲了她的眉眼,却让那片雪白的肌肤在火光下,莹润得好似上好的暖玉。那带着甜香的湿热雾气瞬间包裹了他,她肌肤上滚落的水珠、惊慌的眼神、微张的唇……

空气,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能将人融化的滚烫岩浆。

沈洛临就那么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的视线像是被牢牢钉住了,无法从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一幕上移开分毫。

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

那堵他引以为傲的、由理智与自控力构筑的防火墙,在撞开门的这一刻,被烧得干干净净,连灰都不剩。

打破这死寂的,是末音带着哭腔的、羞愤欲绝的颤抖声音。

她飞快地将脸埋进臂弯里,不敢再看他一眼,另一只手却颤巍巍地抬起,指向木桶的上方。

“那……那里……”

沈洛临的视线本能地在她身上飞速扫过,寻找伤口,却只看到被水珠沾湿的、完好无损的细腻肌肤。

没有血,没有敌人……

大脑因巨大的信息反差而空白了一瞬,他这才顺着她颤抖的指尖,脖子像生了锈一般,僵硬地、一寸寸地抬起头。

他看到了屋顶那个无辜的破洞,以及一小块正漂在水面上的、腐朽的木屑。

大概是连日来被壁炉的火气烘烤,屋顶的积雪融化,连带着一小块腐朽的木屑,不堪重负地掉了下来……

这就是那声闷响和惊呼的来源。

误会解开。

那份因为担心而提到嗓子眼的紧张感,在瞬间褪去。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能将人活活烧死的极致尴尬。

沈洛临看着她通红到快要滴血的耳根,看着她因为羞愤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又看看头顶那个无辜的破洞。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时间,他竟不知是该先为自己的鲁莽冲撞道歉,还是该立刻转身,逃离这个比龙焰更炙热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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