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我居然……还活着？”
艾瑞莉娅揉了揉后脑勺，感受着自己依旧在跳动的心脏，又揉了揉泪水早已干涸的眼睛。
时间已经是凌晨了，而周围的景象……触目惊心。她强撑着坐起身，背靠着一棵已经完全枯死的树干。
以她的位置为中心，大地龟裂，草木尽数化作灰烬，仿佛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抽干了所有生机。空气中还残留着大量令人心悸的不详气息，直冲心室，一阵刺痛。
昨晚的记忆猛地涌入脑海。暗红色的天空，诡异的血云，还有那股几乎将她意识彻底吞噬的，完全激发出她心底里所有恶意的力量。
“那个老不死的……！嘶！好痛……”
一阵后怕，连带着脖子上的切口和胸腔里的剧痛，让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灾厄之源带来的心灵创痛是深远的，而她也意识到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如果当时自己彻底沉沦的话，现在占据这具躯体的，恐怕就是那个一心想要“聆听湮灭序曲”的老不死了。
悲伤与无助感顿时涌上心头，让她的鼻尖又是一酸。
就在这时，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夹杂着不似正常生物的低吼，在黑暗中快速穿行着。
几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在渐亮的晨曦中浮现，显然是被这里残留的浓烈灾厄气息吸引而来的堕神造物。
艾瑞莉娅心头一紧，赶忙想站起身跑路，却因为肋骨的剧痛再次跌坐在地。
这个动作刺激了那些堕神造物，一头形似鬣狗，前肢却如同昆虫般的怪物率先扑了上来。
在这个瞬间，艾瑞莉娅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就像之前面对洛兰斯特那样，试图进行格挡。
就在那对参差不齐的利齿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她的右手至前臂骤然覆盖上了漆黑的龙鳞，五指化作了龙爪，硬生生将那只鬣狗的牙齿崩成了碎块。
艾瑞莉娅愣住了。
堕神造物也愣住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覆盖着漆黑鳞片，五指化作利爪的右手，连呼吸都忘记了一瞬。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临死前的走马灯。昨晚在驻地挡下洛兰斯特那两剑时的诡异触感，此刻如此真实地复现在她的手臂上。
鳞片冰凉坚硬，指尖的利爪闪着锋利的光泽，仿佛能轻易撕裂钢铁。
“这……这是啥啊！？我变异了！！？”
剧痛和愤怒让那头鬣狗状的堕神造物陷入了更疯狂的状态中。
它不顾崩断的利齿和满嘴黑血，仅停顿了一瞬，便再次裹挟着一股腥风，更加凶悍地扑了上来。
面对它的再一次袭击，艾瑞莉娅干脆破罐子破摔，化龙的右爪猛地一挥，带着一股凶猛的龙族气息。
“我管你这那的！给我滚开！！”
“嗤啦——！！！”
利爪划过空气，发出轻微的破空声。紧接着，是某种东西被轻易切开，令人牙酸的闷响。
艾瑞莉娅只感觉到手臂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阻力，随即便是一空，用力过猛，扯到她脖子上的切口，又是一阵剧痛。
“啪嗒……啪嗒……”
几团黑红色，尚在微微抽搐的肉块散落在她面前枯败的地面上。
那头鬣狗，居然在她这毫无章法的一挥之下，如同一块豆腐，瞬间被分成了数段。
污浊的血液和内脏泼洒开来，浓烈的腐臭气味瞬间弥漫，顿时让她用另一只手捂住口鼻，熏得眉头紧锁。
“呕！我嘞个……好恶心！”艾瑞莉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天灵盖。
但更让她感到浑身发冷的，是这力量的诡异与强悍。她只是……只是胡乱挥了一下啊！
同伴的瞬间惨死并未吓退周围其他的堕神造物，反而刺激了它们，让它们变得更加焦躁和充满攻击性。
幽绿的眼睛在晨雾中晃动着，缓缓逼近。
艾瑞莉娅喘着粗气，紧紧盯着自己正在恢复成原样的右手。手臂传来一阵明显的酸软和空虚感，仿佛刚才那一下消耗了不少力气。
她能感觉到，攀附在右手上的那股微弱的力量，似乎变得更加黯淡了。
看着周围几道狰狞的身影，艾瑞莉娅咬了咬牙。虽然不明白这力量从何而来，能维持多久，但眼下，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而且这感觉……并不是那个老不死的。这就够了。
然而还不等她再次试着激活这种力量，她的眼前一黑，整个人踉跄了两步后跪倒在地。
『愚蠢。』灾厄之源的声音突然响起，让艾瑞莉娅的心猛地一突。
『汝等所使用的力量，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爬行蜥蜴留下的。对付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倒是足够，不过……』
艾瑞莉娅想要反驳，但剧烈的眩晕和失血带来的冰冷，让她连在意识里嘶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这要搁以前……我这时候肯定已经在心里骂骂咧咧八百遍了，现在居然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死红毛，老混蛋！你们俩没一个好东西！】
『休要在聒噪，容器。现在便让汝见识一下力量真正的用法。看好了，然后……照做。』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灾厄的气息攀附上了自己的右手。漆黑的龙鳞再次覆盖她的右臂，但这次，利爪的尖端与鳞片的缝隙中，隐约泛起一丝诡异地暗红。
不等艾瑞莉娅理解或者抗拒，她的右手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扯而出，猛地刺入了鬣狗的心脏部位，从中扣出了一块暗淡的不规则晶体。
“老不死的……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灾厄之源的声音冰冷依旧，却带上了一些刻意的嘲弄。
『吾这是在教汝如何正确地使用力量。看仔细了，这手法……汝应当不陌生。』
话音刚落，那覆盖着漆黑龙鳞的右手猛地收拢。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和昨晚某个残酷的场景诡异地重叠。
暗红色的晶体在龙爪中应声而碎，化作一捧齑粉，从中飘出几缕纤细的暗红丝线，顺着龙爪的鳞片缝隙，主动钻入了艾瑞莉娅的手臂。
这股外来的灾厄之力在她体内的灾厄之源引导下，精准地涌向她左侧肋骨的断裂处，如同之前修复小腿的撕裂伤一样。
不出几息的时间，疼痛便如同一缕飞灰，一吹既散，连一点影子都没有留存下来。
『感受到区别了么，容器？』灾厄之源的声音适时响起，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艾瑞莉娅很想干死它。
『汝之前那可笑的反抗，不过是杯水车薪，徒耗力气。真正的力量，在于掌控，在于掠夺，在于将万物化为滋养自身的资粮。这些蝼蚁体内残存的力量虽然低劣且稀少，但用来修补汝这具破烂容器，勉强够格。』
它稍微停顿，声音里那极其虚伪的关切让艾瑞莉娅浑身不适。要不是暂时没有力气反驳，非得继续骂它一会儿！
『看，汝的骨架稳住了。这，才叫救命。若非吾出手，汝早已痛苦地死在这群蝼蚁的撕咬之下。记住这份恩赐，然后……学会如何自己获取。』
话音落下，那股控制她右臂的冰冷力量如潮水般退去。漆黑龙鳞消散，右手恢复原状，掌心只残留着捏碎晶体后的细微粉末，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冷触感。
感受到体力恢复的艾瑞莉娅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脑子里的声音，大声地，极为用力地喊道——
『老混蛋！你丫休想骗我！我不是傻白甜，你这种诱惑，屁用没有！』
随后，在灾厄之源的一片沉默中，艾瑞莉娅再次右手化龙，压制下那蠢蠢欲动的灾厄之力，一爪子将那两只不死心扑上来的堕神造物切成了肉块。
『呵……』灾厄之源的意念在她脑中迅速荡开，依旧是毫不掩饰的讥诮嘴脸。
『顽固不化的容器。汝以为，拒绝吾的指引，凭汝那点源自四脚蜥蜴的力量，和这摇摇欲坠的所谓本心，就能在这遍布恶意的世界活下去？』
艾瑞莉娅没有回答，只是咬紧牙关，强行凝聚起所剩不多的精神。
右臂传来撕裂般的酸胀感，漆黑的龙爪再次浮现。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攀附在右手的那缕龙脉气息的每一次驱动，消耗的都是她自身急剧流逝的体力和不知从何而来，更为深层的东西。
『看看汝现在的样子……』
『力量拙劣，运用粗浅，每一次攻击都在透支汝脆弱躯壳的根基。昨夜那红发蝼蚁挥剑时，汝心中可还有半分本心？』
『那都是汝在恐惧、哀求，以及被践踏过后无用的发泄罢了。汝所坚守的，究竟是何物？一场可笑的自我感动？』
“闭嘴！”艾瑞莉娅低声嘶吼，猛地贯穿了最后一只堕神造物的胸腔，挖出了深藏其中的魔晶。
『顽固的容器，汝在作甚？收集这些蝼蚁的魔晶，是准备为自己堆砌一座墓碑么？墓志铭……就刻上愚蠢的灾厄容器这七个字，如何？』
艾瑞莉娅没有立刻回答。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周围散落的怪物残骸间艰难地挪动。
每一次弯腰伸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她咬着牙，用那只尚未完全褪去龙鳞，指缝还带着血污的右手，从一具具堕神造物的尸体里抠出了大小不一，色泽暗淡的魔晶。
做完这些，她一屁股瘫坐在地，按了按自己脖子上的剑伤，随后摊开手掌，几块不规则的魔晶在她的掌心微微滚动。
她将它们聚拢，然后，用尽力气抬起手臂，将掌心摊开，正对着自己眼前，也仿佛正对着意识深处那片冰冷的黑暗。
『老混蛋，你给我看清楚了！』
她猛地收拢五指，将那些魔晶死死攥在掌心，然后一把揣进了破损长裙的口袋里。
『我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跳下去！也绝对不会用这些玩意儿！这，就是我亲手立下的反向flag！』
她的语调突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执拗，冲破了身体的虚弱，直冲脑海深处的灾厄之源。
『愚蠢至极！』灾厄之源的声音带上了怒意，但更多的仍是无法理解的呵斥。
『汝为何如此执着！难道汝要抱着这可笑的坚持步入永恒的黑暗？！汝所谓的人性，便是这般软弱且毫无意义的东西么！』
『人性？』艾瑞莉娅扯了扯嘴角，有些想乐，却牵动了脖颈的伤口，又是一阵刺痛。
她抬起另一只没有握魔晶的手，用颤抖的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脖颈侧那道深可见骨，依旧在缓缓渗血的狰狞切口。
『看到了吗？这道伤是人砍的，这痛，是人给我的。』随即，她又将手挪到了心口，轻轻按在了那片柔软无比，却满是伤口与血渍的起伏上。
『这里的伤……也是人给我的。把我逼到绝境，不得不在这鬼地方和你这老混蛋对峙的情况，也是人造成的……』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喉咙，却让她更加清醒。
『我的路，我要自己选。那个死红毛对我做的事，我也会慢慢和他算。至于你，老混蛋……』
她将手收回，声音瞬间低沉下去。
『你……还有你的那什么灾厄力量……都给我滚一边去！只要我还有人性一天，你就休想把我拖下水！永远也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