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茫地站上测灵台，测出三系杂灵根后，差点被发往杂役山。

但上元宗宗主慧眼识珠，居然发现了剑胎的存在，将顾仙玉收为亲传弟子。

从此，顾仙玉的修炼之路顺风顺水，心思却缺了一块，像一块呆呆的木头。

她的修为在涨，可心不会动了，每每看到手腕上的铃铛，还有那块丑丑的木牌，心脏都会抽一下。

疼疼的。

宗主倒是对她很满意，一个没什么心思的剑胎，未来可是上元宗的一大战力。

然而，好景不长。

顾仙玉外出任务时，被邪修大能盯上，一掌将其重伤，并从她体内挖出剑胎。

少女对此毫无反应，宗主震怒，但那邪修一击得手，已经不知所踪。

没有了剑胎，灵根受损，顾仙玉从中心培养位置一路下移，最终规格降得与外门弟子一致。

没人再把她奉为天才。

她依旧会练剑，会修炼，有时走到一处湖泊旁，看着绿油油的湖水，心里空落落的。

顾仙玉不知道挥剑的意义是什么，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她只知道，似乎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在心里，只留下一处浅浅的伤疤，一碰阵阵地疼。

因为灵根受损，少女的修为一路下滑，马上就要掉出炼气期，沦为凡人。

等沦为凡人，顾仙玉就不得不离开上元宗。

她练剑的时间愈发少了，待在观叶湖发呆的时间，却慢慢多了起来。

这天，呆呆的少女像往常一样，望着绿油油的死水发呆，手腕上的铃铛却有了动静。

一个白白的，软软的东西钻了出来。

“累吗？”

“......”顾仙玉没有听到一样，怔怔望着湖水。

“累了吧。”

“......”

白乎乎的东西伸出手，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

少女身体颤抖了下，终于有了反应，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团东西。

“舒服吗？”

顾仙玉想了想，犹豫着点点头。

“要不要抱抱？”

“抱......抱？”少女歪了歪脑袋，眼眸空洞。

白乎乎的东西没有说话，凑上前，给了顾仙玉一个抱抱。

怀中少女的躯体先是一僵，抱了一会后，慢慢地软下来。

“抱抱舒服，还是摸摸头舒服？”

“舒服。”

“那就抱抱。”白乎乎的东西说。

“抱抱。”

少女被他抱在怀里，感觉暖乎乎的。

“我叫江桐。”

白乎乎的东西拿起一根树枝，在河土上一笔一划地写。

【江桐】

看着河土上的字，顾仙玉心脏忽然抽了一下。

她转头看看江桐，觉得这个人很亲近，忍不住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

“江桐......”她说。

“嗯，江桐。”江桐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眼里满是心疼。

接下来的日子，江桐会陪着她散步，练剑，修炼。

她每天都在修炼，这是宗主教她的。

只是顾仙玉不明白，为什么她很努力，但是修为一直上不去。

练剑也是宗主叫的，她每天都在练剑，日复一日，没有什么区别。

每每这个时候，那个白乎乎的东西就会凑到跟前，什么也不说，静静看着她。

少女不知道自己被废了，也不知道宗主不要她这个弟子了。

她从那一夜之后，就变得像块木头。

江桐看完她舞剑后，会凑上前，给她一个抱抱。

顾仙玉喜欢抱抱，抱抱完后，两个人就会去观叶湖旁坐着。

“看好了。”江桐对她说，接着钻进水里。

不一会，就从湖底揪了几根水草上来。

顾仙玉歪歪头，很不理解他这种行为。

但看见江桐笑，她也会跟着笑起来。

春去秋来，夏去冬来。

顾仙玉彻底变成了凡人。

少女每天仍然盘腿坐着修炼，只是这时，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灵气了。

她舞剑的速度变得缓慢而笨重，步伐变得吃力而费劲，练完一套，还会停下来擦一擦汗。

“我这是怎么了？”她对江桐说。

江桐摸摸她脑袋：“你变成女孩子了。”

“女孩子......？”少女迷惑不解。

“嗯，女孩子。”江桐说，“一个普通的，可爱的，不用打打杀杀的女孩子。”

顾仙玉抿抿嘴：“变成普通女孩子......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了。”江桐抱了抱她，“现在一天抱几次来着？”

少女呆呆地掰指头：“昨天是十五次。”

“那从今天开始可以抱十六次。”江桐认真地说，“喜欢吗？”

顾仙玉想了想，笑了：“喜欢。”

一年，两年，三年。

观叶湖变得清澈，湖边盖起一座小木屋。

顾仙玉搬出外门院落，每天早上，都能在观叶湖边看到一位少女。

一板一眼练着剑，练着练着，就会停下来喘一口气，擦擦汗，接过江桐的水喝一口。

宗主没有赶她，观叶湖是宗门里很偏僻的地方，让她留在这里，也好。

五年，六年，七年。

少女依旧会练剑，只是修炼的时间少了，她的桌上多了一本小本本。

【鸡肉，十五文】

【猪瘦肉，二十三文】

【小青菜，七文】

【江桐爱吃的鲫鱼，二十五文】

【江桐爱吃的小蘑菇，十二文】

【江桐爱吃的......】

每写下一个“江桐”，顾仙玉的心都会抽一下，不痛了，有点甜丝丝的。

“在干嘛呢？”

江桐从外面回来，湖畔周围，已经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桐树。

“没有。”少女赶紧摇头，冲他张开手，“江桐，抱抱。”

“今天比昨天又超了噢，昨天是几个？”

少女认真地掰着指头数数，“昨天是五十六个。”

“今天开始就是五十七个了。”江桐打开软乎乎的身子，将少女搂到胸前。

十年，十一年，十二年。

少女还会练剑，但已经不会修炼了，因为练剑的时候，总有一个白白的身影在旁边看着。

他从不会提什么要求，也不会纠正动作的错误，他只是看着。

看到叶子发黄，看到春暖花开。

二十年，三十年。

顾仙玉的身体开始变形，走样，她依旧每天早上起来，在湖边舞剑。

江桐也会准时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她一次一次挥剑，眼中满是温柔。

等她挥完剑，他会凑上前，给少女一个抱抱。

在他眼中，她永远是少女。

五十年，六十年，桐树黄了又青，青了又黄。

有弟子路过此地，时常看见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在湖边颤颤巍巍地舞剑。

她老了，练不了多久了，没挥两下，就扶着膝盖，拍着腰背，小口小口喘着气。

“我这是怎么了？”深冬的一天，她对江桐说。

江桐摸摸她脑袋：“你变成老一点的少女了。”

“老一点的少女......？”她低下头，看着满手的皱纹，摸摸没有弹性的脸颊。

“嗯，老少女。”江桐说，“一个普通的，可爱的，不用打打杀杀的，稍微老了一点的少女。”

他张开手，“该抱抱了，昨天几次了？”

“忘记数啦......对不起，我记不清楚啦。”

“以后不用数了。”江桐上前一步，把她轻轻搂住，“我会给你很多抱抱。”

“江桐。”

“嗯。”

“谢谢你。”

江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我们回屋去吧，你本来该躺床上的......”

“不回去了。”

老一点的少女微微摇着头：“不回去了......”

她的气息一点点虚弱，话语一点点无力。

“江桐......”

“我听着呐。”

“我好想再给你舞剑，可惜......好像不行了......”

“你可以不用拿剑的。”

“这可不行......”

顾仙玉冲他笑笑，呼吸逐渐沉重。

“我喜欢被你抱着，舞剑完，就能抱抱了......我喜欢......”

江桐抱紧她，看着她的手一点点垂下去，她在怀里闭上眼，轻轻地说：

“我的挥剑，只为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