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排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巴黎警察正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推进。
走在最前面的是他们的老熟人雅克督察。
“那是你搬的救兵？”薇薇安感觉自己的偏头痛要犯了。
“他们是来抓怪物还是来开罚单的？”
“有时候是同一回事。”西塞罗愉悦地补充道。
雅克督察停在了距离蒸汽怪物大约五十米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黄铜扩音器，声音洪亮：
“前方的重型工业机械单位！我是巴黎总局第十二处督察雅克·杜波依斯！根据《巴黎城市治安管理条例》第442条第3款，你已涉嫌违章停放、破坏公共绿化以及——”
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怪物漏油的大腿。
“以及随地排放工业废液！请立即停止运转，熄火，并出示你的出厂合格证与道路通行许可证！”
空气凝固了三秒。
蒸汽怪物发出了类似汽笛长鸣的怒吼。
“呜——！！！”
一股高压蒸汽柱直接喷向了警方阵列。
“全体注意！不论任何情况，保持队形！”雅克督察大喊一声，竟然没有后退半步，而是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本硬皮记事本，一边被蒸汽吹得胡子乱颤，一边飞速记录。
“很好，抗拒执法，辱骂警务人员，罪加一等！”
薇薇安目瞪口呆：“他听得懂那个汽笛声是在骂人？”
“这不重要，”西塞罗耸耸肩，“重要的是我的老熟人要变成熟人了。”
怪物显然被这种无视激怒了。它的胸腔猛地打开，露出一排旋转的赤红活塞。
“轰！”
烧红的煤块炮弹呼啸而出，直接砸中了雅克身后的警用马车。
雅克吓得脸色煞白，一个战术翻滚，躲到了旁边的马车后面，姿势像只受惊的企鹅。
“反击！这是武装暴动！”雅克声嘶力竭地咆哮，“所有人，准备开火！”
只见那二十名训练有素的警察拔出手枪，对着蒸汽怪物射击，有效果但不多。
雅克更是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沓五颜六色的表格，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在上面飞速勾画，嘴里念念有词：
“遭遇重型火力……表格A-74……不，这是针对人类暴徒的，对付这种机械应该用B-12‘针对非法改装车辆的强制拆解申请’……该死，墨水怎么不出水了！”
“这是在干嘛？”
“可能是巴黎警察的小情趣。”西塞罗似乎很享受这一幕。
“如果你不填写《武器使用申请表》，事后每一颗子弹都很难报销。雅克宁愿被怪物踩死，也不愿面对财务大婶的吼叫。”
“我看他马上就要被踩成肉饼了！”
那尊蒸汽怪物迈开了步子，每一步都让地面震颤。
它似乎认准了那个正在埋头填表的警官，举起了路灯杆向雅克冲去。
雅克还在疯狂地给表格盖章，他的手抖得厉害，印章盖歪了。
“该死！这下又要填写《印章使用失误说明书》了！”
“我去救他警局会给我奖金吗？”薇薇安叹了口气。
她猛地站起身。用力把裙摆在腰间打了个结，露出了那双穿着白色长筒袜的小腿。
“你要干什么？”西塞罗挑了挑眉。
“赚外快，老板。”
薇薇安冲了出去，她在碎石堆上跳跃，轻盈得像一只白猫。
雅克还在写他的报告，突然感觉一阵风吹过。他腰间的左轮手枪被人一把抽走了。
“谁？！”雅克惊恐地抬头。
他看到了那一身在风中猎猎作响的裙摆。
“枪借我用用！”少女清脆的声音在枪声中中显得格外突兀。
怪物注意到了这个向它冲来的小不点。它那只铜钟脑袋转了过来，发出一阵咔咔声。
路灯杆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而来。
薇薇安没有减速，她在即将被击中的瞬间，身体向后极其夸张地仰倒，做出了一个滑铲的动作。
那根粗大的铁杆擦着她的鼻尖扫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打它的膝盖！”西塞罗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上来。
薇薇安想都没想，在滑行的过程中举起了枪。
“砰！砰！砰！”
连开三枪，完全凭借直觉。
有一颗子弹精准地钻进了怪物左腿膝盖的液压管里。
“嗤——！！！”
一阵尖锐的泄气声响彻广场。那根液压管猛的炸开，滚烫的油液喷溅而出。
巨大的蒸汽怪物失去了平衡，整个身躯向左侧倾倒。
“轰隆！”
如同推倒了一座铁塔，怪物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烟尘四起。
薇薇安转过身，看到雅克督察正张大嘴巴，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不用谢。”薇薇安走过去，把枪在手指上转了个圈，然后枪柄朝前递给了雅克。
“顺带一提，它的弹道有点偏左。”
“雅克督察，”西塞罗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
“我想这位小姐刚刚帮你节省了至少五百法郎的抚恤金预算。”
这时，雅克终于缓过神来。他重新捡起那叠表格，整理了一下稍微歪掉的帽子，恢复了可恶的官僚面孔。
“我会向局里申请奖金的。”雅克清了清嗓子。
“但这位小姐抢夺警枪的行为依然属于严重违规。根据流程，你需要跟我回局里做个笔录，大概需要填写十二份表格，包括一份两千字的《关于为何我认为我有权使用警械的深刻检讨》。”
薇薇安感觉自己硬了，拳头硬了。
“西塞罗，”她微笑着转头看向自己的搭档。
“我觉得那个怪物不小心把谁踩扁了，是不是就不用填表了？”
西塞罗还没来得及回答，雅克身后的那些警察们突然发出了一阵骚动。
“督察！你看！”一名年轻警员指着天空大喊。
所有人抬起头。
原本阴沉的天空中，无数张白色的纸片像雪花一样飘落。
成千上万张表格：申请表、批准单、检讨书、回执单……它们在风中盘旋，遮天蔽日，场面壮观而荒诞。
更要命的是，那个被打断腿的蒸汽怪物胸腔里的锅炉因为刚才的剧烈震荡而破裂，发出了一声尖啸，然后——
“噗！”
一股黑色的机油混杂着蒸汽冲天而起，精准地喷洒在漫天飞舞的纸张上。
刚才还洁白的表格瞬间变成了脏兮兮的油纸。
雅克督察呆呆地伸出手，接住了一张沾满油污的《重武器使用申请表（副本）》。
那是他刚才花了两分钟才填好的，上面的每一个勾选都凝聚着他的心血。
现在的它，看起来像是一张用过的烤肉包装纸。
“我的表格……”雅克的声音颤抖着，“这要是重写……得加班到圣诞节……”
他双膝一软，绝望地跪倒在满地油腻的纸张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不——！！！”
薇薇安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把脸贴在西塞罗的胳膊上，肩膀剧烈耸动。
“你想笑就笑出来吧。”西塞罗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