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的血液在空中拉出一道粘稠的轨迹,洒落在地板上。
兰斯的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声破碎的呻吟,瞳孔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了地上。
“快跑——!!!”
西塞的嘶吼,如同发出最后咆哮。
他的理智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前彻底崩断,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面对这个如同怪物般的血族女人,他甚至没有试图攻击的欲望。
然而下一刻。
「噗嗤……」
一声轻微的闷响。
西塞的动作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一截苍白纤细的手臂,从他自己的胸口正中……穿了出来。
诡异的是,那只手干净无比,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沾上。
时间再次凝滞……
莳萝看到了西塞脸上凝固着惊愕且痛苦的扭曲表情。
她看到西塞的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混杂着碎块的鲜血。
然后,她看到西塞的头颅,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后仰起,与脖颈分离。
“啊啦,好久没杀过人类了,忘记你们的身体有多脆弱了,是不是应该留个活口?”乌提亚轻佻地说着,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紧接着,她眼眸带笑地望向怔在原地的莳萝。
“你很幸运,小可爱,被留到了最后呢,哼哼哼~”
她轻笑着,走了过来,脚步依旧从容而优雅。
“我劝你乖乖的哦,我可不想人类的血粘在我身上。”
看着缓慢逼近的,那个满脸带笑的女人,又看了看地上躺着那两具还在泊泊流血的残破尸骸。
莳萝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她那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地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了出来。
“你这个……混蛋!!!”
下一刻,她拔出匕首,猛地刺向乌提亚的脸部,却被后者精准地抓住了手腕,轻描淡写地卡在了离眼前仅三厘的距离。
“乖乖的投降不好吗?”她用着近乎于怜悯的语气说道。
可紧接着,乌提亚忽然注意到了……刀背之上,有一个漆黑的洞口。
枪洞?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开,火光从匕首刀柄顶部喷发。
乌提亚的头颅在巨响中猛地向后仰去,白皙的额头上瞬间绽开一朵血花,弹头深深嵌入颅骨。
成功了?
然而,这希望在下一秒就被彻底碾碎。
乌提亚后仰的头颅,缓缓地,挺直了回来。
那颗深深嵌入她额骨的弹头,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她脸上那抹戏谑玩味的表情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粹冰冷的怒意。
“你……弄疼我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那只依旧抓着莳萝手腕的手,五指猛地用力!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炸响。
剧痛袭来,可是莳萝甚至来不及惨叫,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狂暴力量从腹部传来。
乌提亚一脚踹在了她的腹部。
「砰!」
恐怖的力量,直接便把莳萝踢飞了出去,她的身体像是断了弦的风筝,飞向了西城的一个方向。
这时,乌提亚才反应过来。
好像……用的劲儿有些大了哈。
………………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永夜之城的上空回荡。
正在赶往大殿路上的希尔薇猛地停下来脚步,下意识扭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那边……发生什么了。”
她自言自语着,摇了摇头,紧了紧披身的兜帽。
「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希尔薇加快脚步,赶紧朝着女王的大殿跑去。
「现在当务之急是在克拉尔大人反应过来前赶快回去。」
希尔薇裹紧了兜帽,将远处那声沉闷的巨响和隐约的骚动抛在脑后。
永夜城的争斗,猎杀或是意外,都与她毫无关系,她不想干涉,也没资格干涉。
毕竟她就是一只卑微的血畜,仅此而已。
接近城中心的位置,巡逻的血族卫队与她擦肩而过,却无人上前盘问,因为他们认得出来这只经常出入大殿的小家伙是女王的血畜。
很快,那座巍峨,漆黑,仿佛的宫殿映入眼帘,高耸的尖塔刺破永夜城的穹顶,让人一眼看去就会不自觉地感到莫名的恐惧。
走在通往大殿的阶梯,两侧的血族依旧投来轻蔑的目光,希尔薇却早已习惯,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快步朝着大殿跑去。
「这个时候女王应该在睡觉……」她边上着阶梯,边心里想着。
现在应该做的,是赶快溜回自己的小屋,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什么地大睡一觉,回归正常的侍奉日常。
当然不行!
现在应该做的,是老老实实地,卑微至极地跪在女王的大殿前,然后跪个一整夜,直到女王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搭理自己了才能起来。
因为克拉尔就是这样的人啊……
希尔薇太清楚了。
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王,拥有着几乎永恒的生命和无边的权能,却也同时拥有着与之相配的,刻入骨髓的傲慢与脾性。
她的原谅,从来不是恩赐,而是施舍,是需要用加倍的小心翼翼,用低贱的卑微和漫长的惩罚来换取的「施舍」。
自己擅自给其他血族供血这一秘密被发现,无论理由如何,无论自愿与否,在克拉尔眼中,都是未经许可的僭越。
如果自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回去,假装无事发生……那只会被视为一种更加恶劣的怠慢,甚至是「轻蔑」。
等待自己的,绝不会是侥幸的安宁,而是更加痛苦的折磨。
所以,必须要认罪。
必须用最直白,最卑微的方式,将「希尔薇知道错了,恳求女王大人能够原谅!」这一句话摆在明面上!
必须承受应得的惩罚,直到女王厌倦,或者……心情稍好。
希尔薇的脚步停在了大殿那两扇巨大黑色门扉前,斯尔加和乌提亚那两个守门的却不见踪影。
应该是去抓那些人类去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门。
漆黑的大殿被死寂所笼罩,一如既往,尽头的王座,被曼妙的猩红薄纱所笼罩,清冷的月光从高窗倾泻而下,衬得那高台之上的景色多出几分唯美。
「果然已经睡了呢。」
希尔薇轻手轻脚地来到王座前,然后,缓缓地,又是极为熟练地跪在了地上。
她刻意放低了呼吸的声音,像是虔诚卑微的朝圣者般低下头,就这么一动不动得,就连那娇小的身影就似是要被黑暗吞噬。
她不知道要跪多久。
也许到天亮,也许更久。
也许直到女王偶然醒来,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或者……直接遗忘。
希尔薇最长的一回可是有整整六天呢。
「看来下面又有的受了……」
希尔薇心底无奈地叹息着。
然而,正当她打算静静地等候女王的原谅时。
薄纱之后,一道戏谑,妖娆的声音忽地传来。
“地上...可是很凉的。”
“唉?”
希尔薇猛地抬头,神情有些愕然。
没睡?
她不会一直在透过床纱在看自己干嘛吧……
“希尔薇,正在祈求主人的原谅,冰冷所带来的折磨,能够缓解希尔薇先前所犯下不可原谅之罪的……罪恶感。”她平静又卑微地说着。
“哦?罪恶感?”
薄纱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玩味,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打量着下方那道伏倒的身影。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罪?”她不急不缓地问道。
“希尔薇……未经您的允许,擅自用自己的血液,滋养了其他血族,玷污了您赐予的……仅属于您的「所有物」,这是……僭越之罪,万死难辞。”她斟酌地回道。
大殿内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一声极轻的,带着愉悦玩味的轻笑从薄纱后传来。
“你的回答总是那么完美……完美得简直不像真的。”
后半句话落下,语气里的玩味忽地转冷。
薄纱后,那道身影似乎微微前倾,即使隔着纱幔,希尔薇也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正刺穿她的肌肤,试图挖掘一丝一毫的虚假。
“完美……是因为希尔薇所说,句句属实。”她的声音依旧沉稳卑微,却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
“希尔薇的一切……思考,行为,乃至存在的意义,都源于对您的敬畏,这是...希尔薇得以存活的意义所在。”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呵。”
终于,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打破了寂静,紧接着,便是一道冰冷的命令。
“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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