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基米尔时期,国家百废待兴,每当有知识分子能为建设事业贡献力量,人们都发自内心地感到鼓舞。

然而,随着史达琳同志掌握领导权,某些情况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社会上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情绪,联盟的天空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个别人以“为了联盟”之名,行谋取私利之实;借“维护主席同志权威”之说,排除不同意见。

内务部的来信日益增多,关于某些人“立场不稳”的反映也时有所闻,渐渐成了某种常态。

“体制内的风气问题与过度严厉的治理方式相结合.”安格拉低声思索,“这往往是一个体系从内部开始松动的征兆。但史达琳同志仍然牢牢掌握着军队、安全机构,以及那种被称为“源血’的特殊力量。

这种平衡还能维持多久呢?”

“当年许下的诸多承诺,究竟实现了多少?难道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社会变革,只是一时热潮?还是说,确实有内部因系在阻碍它的落实?”

安格拉继续追问。

“总统女士,联邦各大城市的街头状况确实令人担忧,流浪人员聚集的问题,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根本的解决方法。”

“每个人的命运各不相同,我们何曾承诺让所有人都享有同等财富与地位?有人生于繁华,有人长于艰辛,这难道是我们的责任吗?世界本就如此,那些难以完全实现的承诺,反而成了束缚民众的枷锁。”她起身走向宽敞的窗边。窗外,白宫南草坪覆着一层浅雪,远处的华盛顿纪念碑在冬日天光中静静嚞立。街道上,零星路人裹紧外套快步走过,几个无家可归的人靠在暖气出口旁,身上盖着救济毛毯——这就是联邦合众国的首都,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核心,辉煌与困顿在这里如此清晰地并存。

“我们承诺自由,于是有了金融中心和边缘社区;承诺平等,于是有了进步法案与依然存在的隔阂:承诺繁荣,干是有了科技新贵与传统工业衰败地带的落差。”安格拉的语气平静,仿佛在叙述与己无关的见闻,“这不是任何人的过错,这是人类有限能力与无限需求之间永恒的张力。我们只是构建了一个框架,让这场博弈显得……更有序一些。”

她转过身,看向桌上那份关于北方邻国内部整顿的报告。“而史达琳同志选择了一条更'直接'的路径。既然承诺难以完全实现,就让那些抱有过度期待的人沉默——至少,让他们不敢轻易发声。用纪律取代幻想,用集中意志取代纷杂声音。”

“可是总统女士,”国家安全顾问马克·瑞安轻声提醒,“那样的模式恐怕难以持久。

高度集中的管理或许能见效于一时,但长此以往…”

“长此以往必然面临压力,我明白。”安格拉走回办公桌后,“但在那之前,她能以此调动多少资源?推进多少我们难以企及的计划?比如那个‘源血’——如果科学院的评估准确,其中蕴含的能量可能改变现在的战略格局。”

她拿起另一份文件,那是联邦科研机构对“远东北部异常能量样本”的初步分析。“史达琳不惜代价也要掌控它,甚至为此调整内部结构,这说明她已将之视为关乎国运的关键。而我们呢?还在为下一个年度的科研经费争论不休。”

“但我们的方式更具有长期生命力,总统女士。”马克坚持道,“市场自主、创新活力..”

“长期生命力不等于短期效率,马克。”安格拉目光清明,“尤其在面对一个不计成本、不受常规约束的对手时。史达琳可以迅速调动全国力量专注于单一目标,而我需要协调议会、权衡各方、回应公众质询,还要关注支持率的变化。”

“联盟上下团结一致,可总有人误以为自己才是主人。弗拉基米尔曾许诺人民将成为国家的主人,但这些连国家领导人都无法直接选择的普通人,真能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吗?”

她的话音落下,办公室里一片安静。窗外的白宫草坪在冬日里显得空旷,远处流浪者生起的小小火光在风中摇曳,如同这个国家内部那些隐约存在却常被忽略的隐痛。

“我们给予人们的,是一种‘自主命运的想象’。”安格拉的声音清晰而低沉,如同揭开一层轻纱,“选票、言论空间、上升的机会——这些既是社会稳定的调节剂,也是我们区别于那种铁幕模式的重要理念。但想象终归是想象。金融中心的盛宴不会响起贫民街区的名字,政治中心的议事厅也难听见偏远劳动者的叹息。”

她用笔轻轻点在那份报告“严肃处理”几个字上:“史达琳连这种想象都简化了。她揭开了温情的外衣,展现治理中最核心的要素——秩序与服从。短期内,这很有效,能凝聚出强大的执行力。但长远来看呢?”她看向马克,“当秩序成为唯一的纽带,这个联盟还能承受几次“远东北部那样的内部调整?当那些被剥夺了想象的人们意识到,‘当家作主’不过是一种象征时,他们会选择继续接受,还是…”

“任何国家、任何人、任何制度都包含复杂性,没有绝对的平等,也没有完美的民主。”

“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旧欧洲的一切势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兰克的激进派和南帝国的警察,都为驱除这个幽灵而结成了神圣同盟。

有哪一个反对党不被它的当政的敌人骂为~呢?又有哪一个反对党不拿共产主义这个罪名去回敬更进步的反对党人和自己的反动敌人呢?”安格拉说着。

“您还背过~宣言?”

“这是所有旧秩序的噩梦。史达琳同志虽然走了样,但她挥舞的依然是这柄锤子——砸碎阶级、重塑社会。而我们,”她望向窗外自由女神像的轮廓,“我们的‘幽灵’是另一种——资本的、技术的、个人主义的幽灵。它在全球游荡,创造繁荣也制造废墟,给予自由也带来异化。”

马克·瑞安沉默了。他想起去年视察底特律废弃汽车厂时,那些锈蚀的流水线上仿佛还回荡着联邦的承诺;想起硅谷的新贵们谈论着用算法“优化”人类社会时眼中的狂热。两种幽灵,两种改造世界的方式,在世界的棋盘上早已厮杀过无数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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