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达琳·约瑟夫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窗外,莫斯科的夜色浓稠如墨,只有远处红场上几盏孤零零的路灯,在冬末的寒风中洒下昏黄的光晕。她的眉头紧锁,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猩红正悄然蔓延,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缓慢而固执。
距离艾丽西亚离开圣彼得堡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按照计划,“归途”联络站应该在昨晚传来第一次加密报告——关于艾丽西亚的行踪,以及她是否成功“触发”了预设的“共鸣点”。然而,通讯频道里只有一片死寂。派去赤塔外围接应的小队也如石沉大海,连紧急信号都未曾发出。
这不对劲。
艾丽西亚·普罗米修斯,那位看似平静淡漠的南帝国公爵,拥有着远超常理的力量。史达琳很清楚这一点。但她也深信,“源血”抑制剂加上精心设计的心理诱导,足以在那位神明心中埋下足够深的“种子”,让她在接触到真正的“源头”时,产生无法抗拒的共鸣与迷茫。届时,史达琳便能通过预先建立的、基于“同源力量”的微弱精神链接,感知到艾丽西亚的位置与状态,甚至……施加一定的影响。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链接的那一头空空如也,仿佛艾丽西亚这个人连同她体内的“种子”,一同消失在了西伯利亚无边的冻土之下。
是抑制剂失效了?不,科学院的那群老家伙用伊万孩子的残骸反复提纯试验过,即便是神明级别的存在,只要体内被注入足够浓度的“源血”精粹,其力量核心也会受到暂时性的麻痹与干扰,持续时间至少七十二小时。艾丽西亚离开圣彼得堡才多久?二十四小时都不到。
是她找到了破解的方法?史达琳的指尖微微收紧。那个女人的确充满未知,但“源血”的力量源自世界诞生之初的法则碎片,其本质的“凝滞”与“污染”特性,绝非这个纪元的任何技术或神力能够轻易驱散或净化。否则,自己也不会在初步融合时就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至今仍需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体内日益躁动的混乱意念。
除非……
一个冰冷而荒谬的念头闪过史达琳的脑海——除非,“源头”本身,做出了与她预期截然不同的反应。
这个想法让她脊背生寒。她一直将“源血”和其源头视为一种强大但无主、至少是沉睡的“资源”或“现象”。她研究它,利用它,甚至试图“驯服”它,就像人类驯服火焰与雷电。但如果……如果那冰层之下的东西,并非死物,而是拥有某种……意志呢?
伊万笔记中那些语焉不详的疯言疯语,通古斯萨满关于“冰心”、“巨兽疤痕”、“星辰诅咒”的古老传说,还有科学院在分析最高纯度样本时捕捉到的、极其微弱却规律得可怕的“脉动信号”……无数被她刻意忽略或视为迷信、杂波的线索,此刻如同拼图碎片般在她脑中疯狂旋转、碰撞。
“主席同志。”门外传来贝利亚小心翼翼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史达琳猛地转身,眼中的猩红尚未完全褪去,让推门而入的贝利亚不由得呼吸一窒,脚步顿在门口。
“说。”史达琳的声音比西伯利亚的寒风更冷。
“赤塔方面……有消息了。”贝利亚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我们的人……在城外废弃铅矿附近,发现了‘归途’联络站备用通道的出口痕迹,还有……战斗残留。”
“战斗残留?”史达琳眯起眼睛,“说清楚。”
“现场有微弱的、高纯度冰元素爆发痕迹,与……与‘阿尔法’特种小组标准配备的‘寒霜’手雷爆炸特征部分吻合,但能量层级和残留的‘污染’特性远超正常值。另外……”贝利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现了三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初步检查,致命伤是……极高温能量瞬间汽化主要脏器及神经中枢,尸体表面却呈现被极寒瞬间冻结的特征。这种矛盾的现象……前所未见。”
极热与极寒同时作用?史达琳的心沉了下去。这绝不是艾丽西亚惯常使用的神圣净化之力的效果,也不像普通冰系或火系魔法。倒更像是……两种极端对立的“理”的法则,被强行糅合在一起造成的毁灭性现象。
“继续。”
“尸体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属于艾丽西亚·普罗米修斯或我方特工的生物痕迹或能量残留。追踪显示,有人从该地点向南帝国边境方向高速移动,但痕迹在边境线前三十公里处……凭空消失。”贝利亚的声音越来越低,“此外,赤塔城内潜伏的‘暗桩’报告,大约在同一时间,城内发生了小范围、短暂的地震,震源深度异常,且伴随有奇异的蓝色闪光从地下透出,但很快平息,未造成明显破坏。地质部门将其记录为普通冻土层活动。”
地震?蓝色闪光?地下?
史达琳走到办公桌后,猛地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标注为“绝密-起源”的档案。她快速翻到其中一页,上面是一张模糊的、根据古老传说和零碎地质数据推测绘制的西伯利亚地下结构示意图。在勒拿河以东那片广袤的永久冻土带下方,用红笔标出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深色区域,旁边标注着:“疑似远古地脉异常节点/‘源血’富集区(推测)”。
她的指尖重重按在那个红圈上。赤塔……就在这个区域的边缘。
“立刻命令西伯利亚军区,”史达琳抬起头,眼中的猩红此刻化作了冰冷的火焰,“调集最可靠的特种勘探部队和魔法工程兵团,携带最高级别的防护与探测装备,前往坐标——北纬XXX,东经XXX区域,也就是赤塔城东北方向约一百二十公里处。以‘进行秘密军事工程选址勘探’为名。我要知道那片冻土下面到底有什么!尤其是……是否有大规模人工或非自然形成的空洞、异常能量聚集点,或者……任何类似‘井’或‘垂直通道’的结构!”
“是!”贝利亚立刻应道,但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主席同志,那片区域地形复杂,气候极端,而且是永久冻土带核心区,大规模部队调动和工程作业,很难完全保密,而且可能引发国际……”
“那就让他们去猜!”史达琳厉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比起地底下可能藏着的东西,国际观察员的关注算得了什么?执行命令,贝利亚同志!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答案!七十二小时内,我要看到初步报告!”
“是!不惜一切代价!”贝利亚挺直胸膛,转身快步离去。
办公室内重归寂静。史达琳缓缓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叠抵住额头。头痛欲裂,脑海中仿佛有无数冰冷的细针在搅动,那是“源血”力量反噬的征兆,也是长期精神高度紧绷的后遗症。她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幽蓝的、充满“凝滞”与“混乱”的力量,正因为她对“源头”的猜测和艾丽西亚的失联而变得异常活跃,试图侵蚀她仅存的清明意志。
艾丽西亚……你到底在哪里?你见到了什么?那口“井”……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里面会是什么?远古的遗迹?沉睡的巨兽?还是……像你一样,甚至比你更古老的“东西”?
她想起那天晚上在圣彼得堡暗室里,自己借着药效和压力失控下的疯狂行径。那不仅仅是为了建立“保险”,更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近乎本能的试探与……标记。仿佛在潜意识深处,她渴望与这个来自不同世界、拥有特殊力量的存在建立更深的、超越政治与利益的联系,甚至……将她拉入与自己同样的、被强大而危险力量缠绕的困境之中。
“我需要你……”史达琳低声呢喃,不知是对早已离去的艾丽西亚说,还是对自己体内翻腾的力量说,抑或是对那冰层之下未知的存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