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前的帝都城外,是一幅前所未有的壮观景象。无数顶帐篷如星斗般散布在鲁梅尔湖岸,密密麻麻延伸到视线尽头。

这些帐篷并非整齐划一,而是呈现出帝国版图的缩影——东南角是伊比利亚人的红白条纹帐篷,整齐得像是刀切般的方阵;西侧是阿帕德骑兵的黑色毡房,低矮而结实,马匹就拴在帐篷旁边,而在毡房更远处,用粗壮的铁链拴着的狮鹫们不时发出尖锐的啼鸣,那声音混合了雄鹰的戾气与狮子的威严,令周围的战马不安地刨着地面。这些半鹰半狮的魔兽浑身覆盖着金褐色的羽毛,巨大的翅膀即便收拢也有三米多宽,锐利的鹰爪在地上留下深深的抓痕,时而发出低沉的嘶鸣;北面则是王领各地民兵的杂色营帐,有些甚至只是用破布和木棍搭建的简陋窝棚。

篝火如繁星点点,每一堆火焰周围都围坐着不同肤色、不同服饰的士兵。能听到伊比利亚人用他们滚圆的口音讨论着海上的风暴,马扎尔骑兵用粗犷的嗓音哼唱着草原牧歌,还有王领农夫们用心脏地方言交换着信息。

语言的壁垒并未阻隔他们,因为对战争的忧虑是共通的。

一名来自摩泽尔葡萄园的年轻民兵坐在火堆旁,手中握着一把从未开刃的长枪,双眼怔怔地望着远处白金塔闪烁的明光。

他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城市,那些高耸的钢铁建筑如同巨兽般令人敬畏。更令他感到窒息的是周围这支前所未见的庞大军队——十万人,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听老人们说,”旁边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士兵低声嘀咕,“上一次帝国集结这么多军队,还是人魔战争的事了,那时我爷爷还是个小伙子呢。”

“七十年了,”另一个声音接过话茬,“整整七十年没打过像样的仗了。咱们这代人,哪里知道战争是什么滋味?”

这种不安的情绪如瘟疫般在军营中蔓延。太多的士兵都是第一次离开故乡,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军队,第一次真正面对战争的可能。

他们望着帝都的华丽建筑,心中既有身为帝国子民的自豪,也有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正当篝火边的议论声越来越高时,远处传来了齿轮转动的轰鸣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白色的蒸汽如潮水般涌来,三十座钢铁巨人排成整齐的队列,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来。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装甲上,反射出夺目的金辉,每一步都让大地微微颤抖,仿佛连天空都要为之动容。

蒸汽骑士——帝国最强的士兵,南陆军事工艺的巅峰之作。

那些从未见过蒸汽甲胄的士兵们张大了嘴巴,眼中满是震撼。这些钢铁巨人浑身散发着狰狞而威严的美感,蒸汽从关节处喷涌而出,发出如龙息般的嘶鸣声。

他们不是人,更像是武装着钢铁的魔鬼。

而在这支钢铁军团的最前方,骑着一匹纯白战马的,正是那个让整个南陆都为之颤抖的名字——菲涅·路西斯。

她没有穿着蒸汽甲胄,仍是那身黑色的军官制服,但那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却比任何装甲都更加令人敬畏。

晚风吹动她的长发,猎猎军旗在她身后飞扬,整个人如同从史诗中走出的英雄。

但真正让所有士兵目瞪口呆的,是她身后那辆重型货车上的战利品。

一颗巨大的龙头静静地躺在货箱中,黑色的鳞片在夕阳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即便已经失去了生命,那颗头颅依然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严。獠牙如剑,眼眶空洞,仿佛连死亡都无法抹去它生前的恐怖。

“黑烛公......”有人颤抖着吐出了这个名字。

是的,那是内鲁伽基特的头颅——北陆唯二的古龙,传说中活了千年的恐怖存在。

而就是眼前这个看似纤弱的女子,亲手斩下了它的头颅。

军营中的嘈杂声彻底停止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这支传奇的队伍穿越营地。一些士兵甚至跪了下来,不知道是在向长公主致敬,还是在向那颗龙头表达敬畏。

就在蒸汽骑士队列即将通过军营中心时,两道身影出现在了队伍前方。

菲涅轻轻拉了拉缰绳,白色的战马停了下来。她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而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费尔南多卿。”她翻身下马,主动向那名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走去。

费尔南多·希梅纳,伊比利亚总督兼帝国海军司令,尽管岁月已经在他的腰间堆积了不少脂肪,但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依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曾经是菲涅的军事教师,也是她最忠实的支持者之一。

“殿下。”费尔南多快步上前,与菲涅紧紧握手。

“希梅纳家族不愧为帝国之盾的称号,果然还是伊比利亚最先响应了我的征召。”

菲涅的左手与老师相握,但费尔南多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右手仍然缠着绷带。那一瞬间,这位老将军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

“您的手……”费尔南多欲言又止。

菲涅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但语气依然轻松:“小伤而已,不足挂齿。倒是您,这次带来了多少人?”

费尔南多强作镇定:“回禀殿下,此次伊比利亚共集结两万陆军,按照您的吩咐,五千海军与无敌舰队也已随时准备启航!”

“很好。”菲涅点了点头,“此次远征北陆异种,自然离不开伊比利亚大方阵的力量。我很期待与伊比利亚的将士们一同破阵杀敌!”

费尔南多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恕我直言,当下帝国上下暗流涌动,老臣只是一介武夫,无法为您洞察这一切的玄机。还请殿下务必保重身体——我只知道,只要有您在,帝国才是帝国。”

菲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老师的肩膀,然后将目光转向费尔南多身后的女子。

那是一个有着黑色猫耳的少女,身材高挑,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军装。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雕刻品,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中却闪烁着野性的光芒,当菲涅的目光投向她时,她立刻上前一步,规整地行了个军礼。

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头体型格外雄壮的狮鹫静静地蹲伏着,它通体的羽毛呈现出罕见的黑金色,前爪上套着精致的铁环,琥珀色的鹰眼与它的主人如出一辙。那头狮鹫似乎感应到了菲涅的目光,低下头颅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姿态中带着一丝顺从。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礼,贝拉。”菲涅走向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贝拉·马加什,阿帕德总督的独女,马扎尔人的骄傲。与南陆其他地区不同,阿帕德地区的主体民族是马扎尔人——兽族的一个分支。

他们继承了草原民族的勇猛和骑射天赋,同时也在路西斯皇室的教化下接受了封建制度。狮鹫骑兵是帝国最锋利的精锐,而贝拉则是这支部队年轻的统帅。

“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贝拉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这个年纪特有的俏皮,但语气依然恭敬,“君臣之礼切不可废,更何况您现在是联军的统帅,下属哪敢对元帅无礼呢?”

菲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嘴皮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伶俐。要不是你是阿帕德家族的继承人,早该把你抓进百花骑士团好好管教管教了。”

她顿了顿,神情变得关切起来,“西格斯蒙德卿的身体还好吗?”

提到父亲,贝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老爷子的状况......不算太好。自从瓦茨拉夫伯父遇刺之后,阿帕德和布拉格的重担全都压在了父亲身上。那些蟑螂一样的胡斯派和矮人残党趁虚而入,闹得鸡犬不宁,父亲的痨病越来越重了。所以才只能命我担任狮鹫骑的司令响应征召。”

菲涅的眉头微微皱起。七十年前,矮人王因与拜龙教、法师公会结党叛乱而被剥夺头衔,波希米亚自治王国从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布拉格总督区。

但人类与矮人的矛盾因此严重激化,那片土地就像一颗烫手山芋,当时的女皇爱莲只得将布拉格封给阿帕德总督,利用马扎尔人的强硬手段来转移矛盾。时至今日,那里仍是南陆最混乱的地区。

“是帝国亏欠了马加什家族。”菲涅走近一步,轻轻握住了贝拉微微颤抖的手,“待我们战胜北陆异种,重归荣耀之时,我向你保证——我会亲自处理好布拉格的问题,给你们一个交代。”

贝拉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光芒,再次深深地鞠躬:“谢主隆恩。”

“先别着急谢我,”菲涅笑了笑,“我还指望着你的狮鹫为我冲破敌人的防线呢!”

“定不负殿下重托!”贝拉笑着应道。

随着消息传开,越来越多响应征召而来的诸侯们围拢过来。

有些人向菲涅汇报着自己领地的政绩和军备情况,有些人则提出了地方上的困难,有的则是单纯地想在未来女皇面前混一个脸熟。

菲涅耐心地听着每一个人的话,时而点头,时而询问细节,这支庞大的队伍开始缓缓向前移动,沿着帝都的主干道前行。

街道两侧,无数百姓涌了出来,他们挤在道路两旁,孩子们被父母抱在肩膀上,老人们拄着拐杖艰难地站起身,所有人都想亲眼目睹这历史性的时刻。

就在队伍行进到帝都中心广场时,天空中突然传来阵阵破空之声。百姓们抬起头,只见数十头狮鹫排成整齐的楔形阵列从头顶掠过,它们巨大的翅膀遮蔽了夕阳,在地面上投下移动的阴影。这些骑兵之王在空中盘旋一圈后,纷纷降落在队伍两侧,人群中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菲涅殿下万岁!”

“帝国万岁!”

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在黄昏的天空下汇成一首雄壮的赞美诗。

而在这欢呼声中,队伍缓缓走向道路的尽头——白金塔下的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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