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捂着嘴,脸色比隔夜的法棍还要难看。
“忍着。”西塞罗在她身后冷冷地说。
“这里真的是凡尔赛宫吗?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
薇薇安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台正在甩干的滚筒洗衣机。
两分钟前,他们还在卢浮宫的小巷子里躲避宪兵队。但当薇薇安口袋里那块核心金属片变得滚烫时,周围的世界就像是被热油浇过的蜡像一样,开始疯狂融化、扭曲。
砖墙变成了金箔,煤气灯变成了水晶吊灯,下水道的臭味变成了脂粉香气。
等到一切静止下来,薇薇安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长得看不到头的走廊里。
地板是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铺成的,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巨大的镜子,反射出无数个她和西塞罗。
“镜厅。”西塞罗环顾四周,眉头锁得死紧。
“这是那个怪物的精神领域。或者用神秘学术语来说——执念结界。”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它的脑子里?”薇薇安踩了踩地板。
“那个没脑袋的家伙居然有脑子?”
“准确地说,是在它所坚信的‘辉煌过去’里。”西塞罗用手杖敲了敲地面,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完全不像是在敲击石头,倒像是在敲击某种高密度的玻璃。
“小心点,这里的物理规则是扭曲的。”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咔哒、咔哒、咔哒。”
那是高跟鞋敲击大理石的声音。
一群穿着极其华丽、假发堆得比埃菲尔铁塔还要高的“人”,从镜子的倒影里走了出来。
他们的脸都是一片空白。没有五官,只有在那惨白的皮肤上,用金漆画着各种各样的表情符号——有的画着笑脸,有的画着哭脸,有的画着象征“谄媚”的奇怪波浪线。
“廷臣。”西塞罗低声说道。
这群无脸人走到两人面前五米处,突然齐刷刷地停住。
领头的一个穿着深蓝色丝绒外套的家伙,脸上画着一个巨大的惊叹号。他猛地抬起手,指着薇薇安和西塞罗,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见到王后陛下,为何不跪?!”
这声音像是用粉笔在黑板上用力刮擦,听得薇薇安牙根发酸。
“跪?”西塞罗冷笑一声,腰板挺得比避雷针还直。
“我是主的牧羊人,除了上帝,这世上没人能让我的膝盖弯曲。”
他甚至还要用手整理一下那件破烂燕尾服的领子,尽管那领子已经被扯得像块抹布。
“大胆!异端!粗鄙之人!”
廷臣们开始骚动,无数个“惊叹号”和“愤怒符号”在他们脸上闪烁。
无形的压力突然降临。
那是“阶级威压”。就像是你小时候被教导主任抓住没穿校服时的感觉,被放大了无数倍。
西塞罗依旧站着,只是脸色更白了一些,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在用自身的意志力对抗这种规则。
而薇薇安……
“噗通。”一声脆响。
薇薇安非常干脆、非常丝滑地,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甚至因为跪得太猛,还在地板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
西塞罗:“……”
廷臣们:“……”
西塞罗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搭档。
薇薇安抬起头,满脸无辜:“老板,这不怪我。这是‘概念压制’”
其实是因为腿软。
刚才那一通上蹿下跳的操作早把她的体力槽清空了。现在有人让她跪着歇会儿,她求之不得。
领头的惊叹号廷臣愣了一下,似乎没见过滑跪得这么快的刁民。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的惊叹号变成了一个满意的对钩。
“很好。”他用那刮黑板的声音说道。
“虽然那个男人是个不可救药的野蛮人,但这只……这位小姐,尚存对皇室的敬畏之心。”
“这只?”薇薇安敏锐地捕捉到了量词,“我是什么?宠物狗吗?”
“既然如此,”惊叹号廷臣没有理会她的吐槽,而是向两边挥手。
“在这个神圣的时刻,让我们见证奇迹。”
廷臣们像潮水一样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在通道的尽头,那个薇薇安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无头王后人偶,正端坐在一个由黄金和红宝石堆砌而成的王座上。
虽然没有头,但她那身深红色的天鹅绒长袍此刻显得无比威严。
在她的手里,捧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顶完全由高压蒸汽管道、黄铜齿轮和红色晶体纠缠而成的“王冠”。
无数细小的管线在王冠周围蠕动,喷吐着白色的蒸汽。
“它要干什么?”薇薇安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它在找继承人。”西塞罗的声音因为对抗压力而变得沙哑。
“或者是……替代品。它没有头,所以它需要一个头来承载这顶王冠,完成‘王权延续’的仪式。”
话音刚落,王后人偶站了起来。
它捧着那顶正在嘶嘶喷气的滚烫王冠,一步一步,优雅地向跪在地上的薇薇安走来。
每走一步,地板都在颤抖。
“喂喂喂!别过来!”薇薇安想要站起来,但这该死的“阶级重力”把她死死按在地上,就像身上压了一座凡尔赛宫。
“快想想办法啊大神父!”薇薇安绝望地喊,“我要被烫熟了!”
“我在想!”西塞罗咬着牙,手杖上的宝石开始发光。
“但这鬼地方封锁了我的术式……除非你能打破这个仪式的逻辑闭环!”
人偶已经走到了薇薇安面前。
那一瞬间,薇薇安感受到了来自王冠的热浪。那是足以把牛排煎到十分熟的温度。
人偶没有说话,但那个充满母性光辉的电流声再次钻进薇薇安脑子里:
【我的孩子……接受这荣耀吧……让波旁的光辉……再次照耀……】
它缓缓举起王冠,对准了薇薇安的脑袋。
周围的廷臣们开始欢呼,感动得脸上的油彩都花了。
薇薇安看着那些蠕动的蒸汽管线,头皮发麻,逃不掉了。
西塞罗还在跟空气斗智斗勇,显然指望不上了。
既然物理上跑不掉,那就只能在逻辑上自爆了。
薇薇安深吸一口气,看着越来越近的王冠,突然大吼一声:
“不行!!!”
这嗓子嚎得撕心裂肺,连人偶的动作都僵了一下。
“为什么不行?”旁边的惊叹号廷臣愤怒地质问。
“这可是无上的恩赐!”
“因为……”薇薇安憋红了脸,脑子转得飞快。
薇薇安灵光一闪。
她指着自己的脑袋,一脸悲痛欲绝:“因为我有病!”
全场寂静。
连西塞罗都停止了挣扎,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我有……大头症!”薇薇安信誓旦旦地瞎编。
“这是一种可怕的绝症!我的头围每天都在变大!而且不能受热!一旦受热,里面的脑浆就会像爆米花一样炸开!”
她指着那顶只有标准尺寸的王冠,眼神真诚得能去骗保:“这王冠太小了!根本戴不进去!如果强行戴,不仅会弄坏这神圣的王冠,还会炸得满地都是脑花!那样太不优雅了!”
人偶停住了。
它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它的手微微下移,试图比划一下薇薇安的头围。
就在这时,薇薇安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开始疯狂地……甩头。
就像是重金属摇滚现场最疯狂的乐手,她把那头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甩成了龙卷风。
“你看!你看!我有控制不住的甩头综合征!”薇薇安一边甩一边喊,声音都因为离心力变得忽高忽低.
“戴不稳的!绝对会掉下来的!”
这画面太美了。
一个穿着男装长裤跪在地上的少女,对着空气疯狂甩头,而对面站着一个捧着蒸汽王冠的无头人偶。
这简直是后现代行为艺术的巅峰。
廷臣们脸上的表情符号彻底乱码了。那个惊叹号变成了问号,然后又变成了省略号。
甚至连西塞罗都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这……这成何体统……”惊叹号廷臣结结巴巴地说。
人偶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整不会了。
它的逻辑大概只有“拒绝王权=死罪”和“接受王权=加冕”,完全没有预案来处理“因为头太大且爱甩头所以无法加冕”这种奇葩情况。
它的手开始颤抖,蒸汽王冠上的红光忽明忽暗,发出了不稳定的滋滋声。
西塞罗猛地转过头,那个一直压制着他的“阶级威压”,因为这场荒诞的闹剧而松动了。
“就是现在!”
西塞罗手中的手杖猛地挥出,他一棍子敲碎了旁边墙上的巨大镜子。
“哗啦——!”
镜片飞溅。
凡尔赛镜厅之所以能无限延伸,靠的就是这些镜子的反射,随着第一面镜子破碎,整个空间的稳定性开始崩塌。
地板开始开裂,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摇摇欲坠。
那些无脸廷臣发出了尖叫声,他们的身体开始像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一样闪烁、扭曲。
人偶终于反应过来了,它愤怒地把王冠往地上一摔。
“滋——!”
滚烫的王冠砸在地板上,瞬间融化了大理石,并在地上烫出了一个焦黑的深坑。
人偶的脖子切口处再次亮起了红光,那是准备喷火的前兆。
“跑!”
西塞罗一把拽起还跪在地上的薇薇安。
这时候薇薇安也不腿软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往哪跑?这没有头啊!”
“那就跑到它有头为止!”
两人在崩塌的镜厅里狂奔。
身后是愤怒的火焰和廷臣们的咒骂声,两边是不断炸裂的镜子。
“你刚才那是什么?”西塞罗一边跑一边喘着气问,“大头症?亏你想得出来!”
“管用就行!”薇薇安大声回击,“而且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头很大!尤其是在听你讲课的时候!”
“回去之后我要给你量一下头围。”西塞罗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为了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