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着眉，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沉甸甸、晕乎乎的，太阳穴还隐隐作痛。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毛毯从肩头滑落，一件明显不属于她的外套也随之滑到腿上。

“唔……”卡莲揉了揉额角，昨晚的记忆像潮水退去后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壳，零碎，需要费力拼凑。

夜市……达克的烧烤摊……瑟茜的笑脸……热乎乎的黑麦饼夹熏鱼……还有……

“蜂蜜酒！”卡莲猛地想起来了，还有奥托那张不赞同的脸，以及自己抢过他杯子“豪饮”的画面。

“断片了？怎么可能！”她小声嘟囔，习惯性地嘴硬，但身体的不适和空掉的杯子记忆让她底气不足。

“肯定是……对，肯定是昨天太累了，又熬夜，才睡这么沉！”她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更“科学”的理由，选择性忽略了酒精的作用。

环顾四周，是她熟悉又凌乱的秘密工坊，身上盖着的毯子是从架子上拿的，而腿上的外套……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的。

“是奥托给我盖上的啊……”卡莲没想到奥托居然这么关心自己呀，不过自己可不会被打动。

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好像说了很多话，靠着他走路，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奥托肯定把她安顿好才离开的。

早晨的寒气让她打了个哆嗦，没多想，她顺手就把奥托那件外套裹在了身上，但确实很暖和，还残留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淡淡气息。

“糟了！一晚上没回去！”卡莲突然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瞬间把宿醉的不适抛到脑后。

父亲虽然开明，但夜不归宿绝对是触碰底线的大事！

她手忙脚乱地把毯子叠好放回原处，检查了一下工坊没有留下什么不该有的痕迹，然后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裹着明显不合身的外套，在清晨尚且安静的街道上拔足狂奔，朝着卡斯兰娜家的领地飞奔。

晨跑的路人和早起的商贩只看到一个白发少女，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外套，脸颊因奔跑和宿醉未消而泛着红，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掠过街头。

几乎是掐着家族晨起巡查的点，卡莲气喘吁吁地从后墙翻进了自家花园，刚拍掉身上的草屑，准备溜回房间，就和正在庭院里舒展筋骨的父亲弗朗西斯撞了个正着。

“卡莲？”弗朗西斯·卡斯兰娜停下动作，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神躲闪，最重要的是——“你身上这件外套是怎么回事？” 他一眼就看出那绝不是她自己的衣服

“啊！老爹！”卡莲心里一紧，但脸上迅速堆起最灿烂的笑容，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这个……这个是我昨晚在外面玩，不小心把外套弄脏了！临时、临时借了……借了镇上铁匠儿子的一件旧衣服！对！就是借的！太投入了，结果在工坊睡着了，刚醒就跑回来了！”她一边说，一边试图把过长的袖子再卷上去一点，显得不那么突兀。

弗朗西斯眉头微蹙，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外面过夜？借男孩的外套？这理由漏洞百出。

但他看着女儿虽然有些心虚却依旧明亮的眼睛，还有那明显缺乏睡眠的痕迹，再想到自己妻子过世后，自己能待在家的时候很短，每次回来都是训练她，最终严厉的质问在嘴边转了转，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最重要的是弗朗西斯相信自己的女儿，尽管两人之间的相处很少，但他一直都知道卡莲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绝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自然也知道卡莲不想承担卡斯兰娜家的责任，一直想让自己在生出一个继承人，但弗朗西斯这一生只认定一个人，他能做的是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替卡莲拦下那些责任和危险，希望她能快乐的过完童年或者是一生。

“下次绝不许在外面过夜，尤其是不回领地。”他沉声道。

“还有，注意安全，也别总麻烦别人，快去换身衣服，吃早餐，然后……好好休息一下。”他刻意加重了“休息”两个字。

“是！老爹最好了！”卡莲如蒙大赦，立刻抱了一下父亲的手臂，然后飞快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关上了门。

背靠着门板，她才长长舒了口气，心跳如鼓，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外套，昨晚模糊而温暖的片段又浮现在脑海中，笑声，奥托扶住她的手臂，还有他给自己盖毯子时专注的侧脸……

脸颊似乎更热了。

她小心地脱下外套，看着它，心里琢磨：得洗干净，然后……找个机会还给他，怎么说呢？谢谢他的外套和照顾？哎呀，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卡莲一边应付着父亲偶尔投来的探究目光，一边偷偷把那件外套洗得干干净净，晾晒时还特意选了最隐蔽的角落。

终于，她找了个由头，再次溜出领地，怀里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外套，心跳莫名有点快，朝着阿波卡利斯家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清晨匆忙翻墙的身影，以及身上那件眼熟的外套，早已被弗朗西斯看在眼里，一直默默的跟在身后。

此刻，卡莲只想快点见到奥托，把外套还给他，或者，只是像那天晚上一样，随便说点什么也好。

一种全新的、微妙的期待，在她心里悄悄生根发芽，如同那个混乱又温暖的夜晚过后，悄然降临的崭新晨光。

她没费太多功夫就打听到了奥托所在的地方，再见到四下无人后，直接翻上围墙跳下去。

一旁守卫很快就察觉到有人闯入，不过好在有弗朗西斯跟在身后，替卡莲打了声招呼，跟着守卫进入到了阿波卡利斯家族的领地。

没过多久，奥托的身影便出现在花园小径的尽头，在看到卡莲时，眼中闪过一丝清晰可见的讶异，随即快步走了过来。

“卡莲？”他的声音里带着关切，“你怎么来了？身体……没事了吗？” 显然，他还记挂着前几天她醉醺醺的样子。

“当然没事啦！你看，精神百倍！”卡莲为了证明，还特意在原地蹦跳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正事，将怀里抱着的、用干净亚麻布仔细包好的外套递过去。

“喏，这个，还给你。谢谢啦，前几天……还有今早。”

她的语气努力保持着平常的爽朗，但微微飘忽的眼神和略快的语速还是泄露了一丝赧然。

奥托接过外套，指尖触碰到柔软洁净的布料，似乎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

他顿了顿，低声说：“不客气，你平安回去就好。” 他本想问是否顺利，有没有被责怪，但觉得过于唐突，便咽了回去。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安静，卡莲赶紧打破沉默，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起来：“你都不知道我前几天回去多惊险！差点被我老爹抓个正着！还好我机智，撒了个小谎……不过老爹好像没完全信，但还是放我过关了！”

她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又洋洋得意的样子。

奥托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也只有卡莲能用这种莽撞又天真的方式化险为夷。

“弗朗西斯大人……很关心你。”他斟酌着说。

“那当然！我老爹最好了！”卡莲毫不犹豫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