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茜则好奇地仰着小脸,大眼睛在奥托身上转了好几圈,然后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甜甜地笑道:“奥托哥哥好!你和卡莲姐姐一样,也是半夜肚子饿的‘夜猫子’吗?”

“夜猫子是什么?”

卡莲看着不知道夜猫子是什么的奥托,没有跟他解释。

“我们要两份最大份的黑麦饼夹熏鱼!多抹点你那个**酱料!再来两串烤牛肝菌,要烤得边角焦脆的那种!对了,还有两杯蜂蜜酒,要温的!”

卡莲已经熟门熟路地点好了餐,推着奥托在树墩上坐下,“奥托我跟你说,达克的手艺是这条街上最好的!他调的酱料简直绝了!”

瑟茜手脚麻利地拿来两个相对干净的木杯,开始从一个陶罐里倒出温热的、散发着甜香的蜂蜜酒。

达克则迅速地将两块厚厚的黑麦饼在炉边烤热,切开,抹上酱料,夹入切片的熏鱼和几片脆爽的野菜叶子。

油脂和碳水混合的霸道香气,伴随着香料和酱料的味道,毫无保留地冲进奥托的鼻腔。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饥饿像苏醒的潮水般涌上,城堡里的晚餐精致却冰冷,远没有眼前这粗犷食物来得生动诱人。

很快,食物摆在了他们面前,熏鱼咸香,野蒜酱带着辛辣的冲劲和植物的清新,烤得酥脆的黑麦饼扎实地填满口腔。

卡莲吃得毫无形象,腮帮子鼓鼓的,还不忘含糊地跟瑟茜讲今天“发明”了多么厉害的东西,瑟茜趴在桌边,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惊叹。

奥托吃得安静而迅速,动作依然保持着某种刻在骨子里的礼仪,但速度并不慢。

热食下肚,驱散了夜晚的寒气,也让他一直高速运转后有些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他听着卡莲活泼的讲述,看着瑟茜天真的笑脸,还有达克在炉火映照下沉默而可靠的背影,一种前所未有的、平淡而温暖的实感,悄悄包裹了他。

“奥托哥哥,”瑟茜不知何时凑近了些,小声问,“卡莲姐姐说你特别厉害,你是骑士吗?还是会变魔法的法师?”

奥托拿着木杯的手一顿,看向小女孩充满好奇的眼睛,又看了一眼正忙着跟达克争论“蘑菇是烤到七分熟还是八分熟更好吃”的卡莲。

他觉得卡莲跟那些贵族小姐们都不一样,很特别,自己很喜欢待在她身边,他现在还不明白是什么感觉。

“都不是。”他轻声说,声音在嘈杂的夜市背景里几乎听不清。

瑟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发明家”显然不如骑士和法师有吸引力,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炉火上新烤的、滋滋作响的烤肉吸引了。

卡莲解决掉最后一口食物,满足地叹了口气,端起蜂蜜酒递给奥托。

“卡莲,这个是酒?”奥托看着递到面前的木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在炉火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甜香中确实带着一丝发酵后的醇厚气息。

“对呀,怎么了,奥托?”卡莲不以为意,舔了舔嘴角的饼屑,湛蓝的眼睛映着火光,明亮又坦然。她从小跟在父亲和侍卫们身边,看他们饮酒如同喝水,自己也曾偷偷尝过——虽然被老爹抓个正着,在屁股上结结实实教训了几巴掌之后,已经很久没碰了。但今天不一样,今天认识了奥托,聊得这么痛快,吃得这么满足,她觉得胸膛里有种轻飘飘的快乐在膨胀,喝点甜丝丝的蜂蜜酒算什么?她可是自封的“千杯不醉”!

“卡莲,我们还小,还不能……”奥托的声音带着不赞同,眉头微微蹙起。他接受的教育里,酒精是成人世界模糊界限的东西,对未成年的身体和头脑都无益处。他看着卡莲泛着兴奋红晕的脸颊,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奥托,你好没劲!”卡莲撇撇嘴,见他一副坚决不碰的样子,眼珠一转,伸手就把他面前那杯也拿了过来,“你不喝的话,我可就帮你解决啦!蜜酒可好喝了!”

“等等,卡莲——”奥托想阻止,但卡莲动作太快,已经举起木杯,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又甜腻的暖流。

“哈——!”卡莲放下空杯,豪气地用手背抹了抹嘴,脸上得意的笑容更盛,两颊的红晕也迅速加深,像涂了最好的胭脂。“看!一点事都没有!我就说嘛……”

卡莲?”奥托试探地叫了一声。

“嗯?”卡莲转过头看他,反应慢了一拍,但笑容依然灿烂。

旁边的瑟茜捂着嘴偷偷笑,达克也看了过来,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手下却利落地将烤好的蘑菇放到他们桌上:“慢点吃,解解酒。”

吃饱喝足,炉火的暖意和食物的饱足感让人懒洋洋的。卡莲满足地拍了拍肚子,伸手揉了揉旁边瑟茜软软的头发,眼睛因为酒意和快乐显得格外水亮。

“瑟茜,”她的声音带着点飘忽的甜意,“等以后……等我以后自由了,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我一定要天天来吃达克的烧烤!天天!”

瑟茜仰着小脸,用力点头:“嗯!卡莲姐姐要常来!我给姐姐留最肥的蘑菇!”

达克在一旁默默收拾着餐具,闻言嘴角也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夜确实深了,桥头其他摊贩也开始陆续收摊,奥托看着卡莲明显开始发飘的眼神和略微不稳的动作,心里那点担忧又浮了上来。

“卡莲,我们真的该回去了。”

“知道啦知道啦……”卡莲嘟囔着,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不忘跟达克和瑟茜挥手,“走啦!下次见!”

告别了兄妹俩,两人踏上来时的小路,夜晚的凉意重新笼罩下来,石板路在稀疏的星光下泛着微光。

卡莲走了没几步,脚步就有些虚浮,身体不自觉地微微晃向一边。

“小心。”奥托几乎是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隔着衣料,能感觉到她手臂的温度比平时更高。

“唔……没事……”卡莲含糊地说,却没有挣开,反而顺势将一小部分重量靠在了奥托身上。

她的脑袋晕乎乎的,感觉脚下的路像棉花一样软,身边少年的支撑成了最可靠的倚靠。

奥托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稳当些。

卡莲身上淡淡的、混合了蜂蜜酒甜香、烧烤烟火气和一丝她本身清爽气息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她的白发有几缕蹭到了他的脸颊,有点痒。

“奥托……”卡莲的声音近在耳边,带着酒后特有的绵软和依赖,“你真好…要是我早点来找你就好……第一次有了可以倾诉的……”

卡莲身为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异世界,尽管有了爱自己的父亲,但她始终是带着记忆的,她与这个时代有着深深的割裂感。

今天……真开心……”卡莲继续说道,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睡意开始上涌,“那些科学……还有蘑菇……都好吃……你也……好……”

奥托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卡莲,耳畔是她断断续续、带着酒意和睡意的呢喃。

那些关于“科学”、“思想”、“自由”的词汇,夹杂着对烤蘑菇的赞美和对他“真好”的含糊评价,像一串温暖却凌乱的风铃,在寂静的夜路上轻轻回响。

他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脚步踉跄时更用力地扶稳她,心中却因为那句“要是我早点来找你就好……第一次有了可以倾诉的……”而泛起层层叠叠的、陌生的涟漪。

他隐约感觉到,卡莲那份与众不同的“特别”,或许不仅仅源于聪慧,还有更深沉的、他不曾触及的东西。

终于,他们回到了那件卡莲买下来的房子,微弱的星光从窗口透入,勉强勾勒出轮廓。

“我们到了,卡莲。”奥托轻声说,扶着她靠坐在一个看起来还算稳固的木箱旁。

卡莲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睛半睁半闭,显然已经到了随时会睡过去的边缘。

奥托借着微光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失去焦距的蓝眼睛,眉头蹙得更紧。

他该送她回卡斯兰娜家的领地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现实浇灭。

且不说深夜带着明显醉意的卡斯兰娜大小姐回去会引发怎样的风波——他毫不怀疑那位以严厉著称的弗朗西斯大人会有的反应——单凭他自己这副身板,就绝无可能在卡莲完全睡熟后,独自将她安全送回距离不近的卡斯兰娜城堡。

他环顾这间简陋却暂时安全的屋子,又看了看倚在木箱上、呼吸渐渐均匀的卡莲,一个更可行的方案在脑海中成型,虽然不够妥当,但似乎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卡莲,”他蹲下身,让视线与她齐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平缓,“听着,今晚太晚了,你这样子……可能回不去了。你暂时留在这里休息,好吗?这里很安全。”

卡莲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理解他的话,半晌才迟钝地点点头:“……嗯……奥托……你也……留下?”她的手无意识地拽住了他的一片衣角。

这个依赖性的小动作让奥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我得回去,再不回去会引起麻烦。”

奥托的手指还停留在被她松开的衣角处,那点微弱的牵扯感骤然消失,留下一小片空落。

卡莲已经彻底放松下来,眼睫安然垂落,呼吸变得悠长平稳,沉入了酒精与疲惫带来的深眠中。

他静静地蹲在原地看了她几秒,才缓缓起身,借着窗口透入的稀薄星光,他开始在这间属于卡莲的“秘密工坊”里小心地搜寻。

角落堆着一些工具和未完成的木制模型,墙壁上挂着几张画着奇怪符号的草纸,空气里弥漫着木头、旧羊皮纸和一丝她身上带来的淡淡烟火气。

最终,他在一个粗糙的木架上找到了一张折叠整齐、略显陈旧的羊毛毯。

他拿着毯子走回卡莲身边,动作轻缓地展开,仔细盖在她身上,将边角小心地掖好,确保能尽量裹住卡莲的肩膀。

他的外袍还盖在她身上,加上这层毯子,应该能抵御后半夜的寒凉。

做完这一切,奥托直起身,目光再次扫过她沉睡的侧脸,奥托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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