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艾丽西亚的身影出现在法兰克福城外一处偏僻的魔法传送点。这里名义上是州政府管理的“紧急物资转运站”,实际上中统局早已对其进行了改造和加密,是艾丽西亚掌握的几条秘密通道之一。

夜色深沉,雨丝细密。传送点的看守是个沉默寡言的老法师,见到艾丽西亚也只是微微颔首,便启动了早已调试完毕的定向传送阵。复杂的符文在石板地面上亮起幽蓝的光芒,空间开始微微扭曲。

“坐标,圣彼得堡外围,预设安全点‘冬桥’。”艾丽西亚低声道。

老法师调整了几个参数,最后确认道:“能量波动伪装已加载,传送落点误差预计在半径三百米内。持续时间,七十二小时倒计时开始。祝您好运,州长大人。”光芒骤然大盛,吞没了艾丽西亚的身影。剧烈的空间拉扯感传来,但与寻常传送不同,这次的感觉更加晦涩、迟滞,仿佛穿过了一层厚重粘稠的帷幕——这是穿越苏维埃严密的边境魔法监测网必然带来的干扰。

几秒后,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伴随着刺骨的寒冷。

艾丽西亚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针叶林,天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寒风呼啸,卷起地面上的积雪,能见度很低。不远处,一条宽阔的大河在夜色中泛着微光,河面上架着一座巨大的、仿佛钢铁巨兽骨架般的桥梁——正是圣彼得堡的地标之一,冬宫大桥。传送落点准确,就在桥南端的森林边缘。

她迅速收敛气息,同时激活了身上附带的数层伪装和反探测魔法。在苏维埃的土地上,尤其是在克格勃力量最为强大的圣彼得堡,任何一丝外来的、未被记录的魔法波动都可能招致致命的关注。

“比预计的冷。”艾丽西亚呼出一口白气,瞬间凝结成冰晶。这里的气温比法兰克福低了至少二十度。她拉紧了旅行装的兜帽,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森林寂静,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呜咽。但她能感觉到,至少有三道隐蔽的魔法探测波动刚刚从她所在的区域扫过,如同无形的探照灯。苏维埃的监控网名不虚传。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耐心等待。根据史达琳便签中隐含的信息,以及那张签证贴纸附带的微弱的、只有她能识别的引导印记,“接应”应该就在附近。

大约五分钟后,一辆外表破旧、覆盖着积雪和泥浆的“嘎斯”牌卡车,摇晃着从森林另一侧的小路上驶来,车灯只开了微弱的示宽灯。卡车在距离艾丽西亚藏身处约五十米的地方停下,熄火。

驾驶室的门打开,一个裹着厚重羊皮袄、戴着护耳棉帽的身影跳下车,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那人身形不高,动作有些笨拙,像个普通的林场工人或司机。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盏老式的煤油马灯,但他没有点燃,只是将玻璃罩取下,用手指在灯芯上快速划了三下。

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魔法光芒在灯芯上一闪而逝——正是约定的接应信号。

艾丽西亚从阴影中走出,脚步轻捷,没有在雪地上留下太深的痕迹。

那人看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将马灯收回怀里,用带着浓重口音的、生硬的帝国语低声道:“跟我来,快。巡逻队二十分钟后经过这里。”

艾丽西亚点点头,没有说话,跟着他快速走向卡车。那人拉开卡车后厢的帆布篷——里面堆着一些散发着松脂味的原木,但在原木之间,有一个经过巧妙伪装的夹层空间,刚好能容纳一个人蜷缩。

“进去,别出声。我们得绕过两个检查站。”司机低声道,眼神里透着紧张。

艾丽西亚没有犹豫,侧身钻入夹层。里面狭窄、冰冷,弥漫着木材和机油的味道。帆布篷重新落下,黑暗笼罩。接着是司机爬回驾驶室、发动机重新启动的震动,卡车再次摇晃着上路。

卡车的行驶颠簸而缓慢。艾丽西亚在黑暗中凝神感知着外界。她能感觉到卡车穿过了一座有人工守卫的桥梁(或许是冬宫大桥本身),接受了一次简单的盘查(司机似乎出示了某种证件,对话简短),然后驶入了城区。街道的声音逐渐增多,有其他车辆的行驶声、隐约的电车铃声、以及冬季清晨特有的、带着冰碴感的嘈杂。

大约行驶了四十分钟,卡车再次停下。司机敲了敲后厢板,低声道:“到了。沿着这条巷子走到头,左手边第三栋楼,地下室入口。有人在里面等你。记住,你只有七十二小时。”

帆布篷被掀开一条缝,寒冷的空气涌入。艾丽西亚迅速钻出,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狭窄、堆满积雪和垃圾的后巷。天色依然昏暗,但东方的天际线已经泛起一丝青灰色。不远处能看到高耸的、带有典型帝俄时代风格的建筑轮廓。

司机没有多看她一眼,迅速盖上帆布,发动卡车驶离,很快消失在巷口。

艾丽西亚紧了紧衣领,按照指示快步走向巷子深处。脚下的积雪很厚,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两旁的建筑陈旧而沉默,窗户大多漆黑,只有少数几扇透出昏黄的灯光。这里是圣彼得堡的旧区,远离涅瓦大街的繁华,弥漫着一种被时代遗忘的破败感。

走到巷子尽头,左手边是一栋四层高的石砌公寓楼,外墙斑驳,许多窗户玻璃破碎,用木板钉着。她找到标着“3”号的门洞,门虚掩着。推门进去,一股混杂着霉味、炖菜味和廉价烟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楼道里没有灯,只有从高处窗户透进的微光,照亮了布满涂鸦和污渍的墙壁以及破损的楼梯。

地下室入口在楼梯下方,一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木门。门上没有锁,但艾丽西亚能感觉到门后设置了简单的警戒魔法。

她轻轻推开门。

门后是一个狭窄的前厅,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一个穿着灰色工装、戴着眼镜的年轻女人正坐在一张破桌子后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眼神警惕。

“风雪很大,从西边来的。”艾丽西亚用帝国语说出接头的第二句暗语。

女人推了推眼镜,用同样流利但略带口音的帝国语回答:“但冬宫的灯塔还亮着。”暗语对上。

女人站起身,她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清秀但神色疲惫,手指上沾着墨水渍。“请跟我来,同志在等您。”她示意艾丽西亚跟上,走向前厅另一侧的一扇小门。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更加狭窄的甬道,墙壁是粗糙的砖石,潮湿阴冷。走了大约二十米,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有复杂的机械锁和魔法封印。

年轻女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形状奇特的钥匙,插入锁孔,同时低声念诵了一段咒文。魔法封印的光芒黯淡下去,机械锁发出“咔哒”一连串轻响,门向内滑开。

门内是一个让艾丽西亚有些意外的空间。

这里不像想象中的秘密据点那样简陋或杂乱。房间约莫三十平米,墙壁经过处理,铺着隔音和防探测的材质。天花板上悬挂着几盏发出稳定白光的魔法灯,将室内照得通明。房间一侧是占据整面墙的书架,塞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文件和卷宗;另一侧是工作区,摆放着几张宽大的桌子,上面有复杂的魔法投影仪、打字机、电报机,甚至还有一台小型的差分机原型机。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魔法墨水、以及淡淡咖啡因的味道。

房间中央,站着一个人。

她背对着门口,正仰头看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标注着各种符号和连线的欧罗巴地图。她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苏维埃式西装套裙,身姿挺拔,金色长直发披散在肩后。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散发出一种不容错辨的、冰冷的掌控感。

史达琳·约瑟夫。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身。

冰蓝色的眼眸如同西伯利亚最深的湖泊,平静无波地落在艾丽西亚身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既没有欢迎,也没有敌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般的专注。

“艾丽西亚·普罗米修斯公爵,”史达琳开口,声音清晰平稳,带着特有的、略带斯拉夫腔调的帝国语,“欢迎来到圣彼得堡。旅途还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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