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所的橡木门被粗暴地撞开,两袋刚从垃圾车上掉下来的湿土豆,踉踉跄跄地滚进了玄关。
“水……我要水……”
薇薇安把那双已经磨得不成样子的皮鞋甩飞,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瘫在地毯上。
她上半身是撕得像破布条一样的洛可可蕾丝残骸,下半身是沾满了干草和灰尘的男式长裤,头发乱得像鸡窝。
“厨房,左手边,第二个柜子。”
西塞罗靠在鞋柜上,他那件深紫色燕尾服不但少了一只袖子,还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衬衫。
“你自己去倒。”薇薇安翻了个身,脸贴着冰凉的地板,“我现在是一具尸体。请尊重死者。”
“作为你的雇主——嘶——”
西塞罗试图站直身体,但左臂的剧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行了,别逞强了。”薇薇安从地上爬起来,“医药箱在哪?”
“二楼。起居室。壁炉旁边的柜子里。”西塞罗捂着左臂,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还有,那是古董地毯,别把泥蹭上去。”
“你都要流血流死了还在乎地毯?!”
……
十分钟后。二楼起居室。
这里的陈设充满了“我很博学我又很有钱”的凡尔赛气息。满墙的书籍,红木家具,还有空气中淡淡的熏香。
“把手拿开。”薇薇安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不。”西塞罗死死护着自己的左臂,像个护食的仓鼠,“你会剪到肉的。”
“我是剪袖子!不是剪你的蹄子!”
“刺啦——!!”
薇薇安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撕开了那半截已经被血糊住的袖管。布帛撕裂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清脆。
一道十厘米的口子从手肘延伸到小臂,还在往外渗着血珠。看样子是在跳楼落地时被马车上的铁钩挂到了。
薇薇安皱了皱眉,在这个青霉素还没发明的年代,感染基本等于入土。
“需要缝针。”
西塞罗脸色惨白,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一定要缝吗?或许包扎一下……”
“你想截肢吗?我是没意见。”
薇薇安转身去医药箱里翻找。她在底层找到了黑色的丝绒包,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银针和羊肠线。
“准备好了吗,大神父?”薇薇安举起一根针,在煤气灯下晃了晃。
西塞罗眼神惊恐地盯着那根针,喉结上下滚动。
“等……等等。”他试图用理性的逻辑来拖延时间。
“我们需要麻醉。哪怕是神学的麻醉。”
“你在祈祷吗?抱歉,上帝这会儿可能在忙。”
薇薇安从酒柜里摸出一瓶没有标签的烈酒,拔掉塞子闻了闻,一股浓烈的酒精味直冲天灵盖。
“喝一口。”她把瓶子塞给西塞罗。
西塞罗接过瓶子,犹豫了两秒,然后仰头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他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薇薇安把剩下的酒倒了一半在棉球上,另一半直接泼在了伤口上。
“嗷——!!!”
西塞罗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如果不是薇薇安眼疾手快按住了他的肩膀,他大概已经窜上房梁了。
“痛痛痛!你在谋杀!”
“别动!”薇薇安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膝盖顶住他的大腿,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拿着针。
“乱动会缝歪的!到时候留个蜈蚣一样的疤,你就别想再去骗那些贵族小姐了!”
“我从来不……该死!轻点!”
就在两人纠缠的时候,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西塞罗的手臂滑落。
它悄无声息的滴进了薇薇安敞开的裤子口袋里。
那里放着之前那条红宝石项链。
那滴血像是有生命一样被吸入了宝石内部,原本黯淡的宝石核心,突然跳动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
“不!那根针太粗了!那是用来缝帆布的!”西塞罗看着薇薇安手里那根足有牙签粗细的银针,瞳孔地震。
“这是医药箱里最小的一根了!”
“胡说!我明明记得有一套用来缝眼角膜的……”
“你这里为什么会有缝眼角膜的针?!不管了,将就一下。”
薇薇安被他扭得火大。
“你再动!”薇薇安猛地俯下身,脸逼近西塞罗的鼻尖,露出了比反派还要狰狞的微笑。
“我就用给马缝钢门的手法给你缝!”
“给马……什么?!”
“你知道那种手法吗?”薇薇安阴森森地说。
“不管伤口多大,直接用粗麻绳绕两圈,打个死结,简单粗暴不漏气。”
西塞罗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胃里一阵翻涌。
“……我不动了。”他双手放在胸前,像一具安详的尸体。
“请务必……温柔一点。”
“早这样不就完了。”薇薇安松了口气,为了防止他再反悔,她干脆保持着跨坐在他腿上的姿势,上半身压着他的胸口,全神贯注地开始穿针引线。
现在的姿势非常微妙。
西塞罗衣衫半褪,露出了精瘦且苍白的胸膛,上面还挂着汗珠,一脸被人蹂躏过的虚弱和潮红。
薇薇安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骑在他身上,手里拿着针和剪刀,满脸大汗,嘴里还咬着线头。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汗水和血腥味。
“笃笃笃。”
楼下的门没关严,有人敲了敲二楼起居室敞开的门框。
“我就知道门没锁……哎呀,这么晚了还要打扰你们,真是……”
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戴着圆顶礼帽、留着两撇毛毛虫胡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卡在了喉咙里。
雅克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睛,看着沙发上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视线从西塞罗裸露的胸膛,移到薇薇安跨坐的大腿,最后定格在西塞罗那一脸“我不干净了”的表情上。
死一样的沉默,连窗外的风声都停了。
雅克的那两撇胡子开始剧烈抖动,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震惊”、“理解”、“尴尬”以及“我是不是该出去顺便把门带上”的复杂神情。
“那个……”雅克清了清嗓子,视线飘忽不定,最后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虽然现在是新时代了……年轻人的玩法我也略有耳闻……但是……”
他指了指薇薇安手里的针。
“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薇薇安和西塞罗同时吼了出来。
薇薇安手忙脚乱地从西塞罗身上爬下来,结果因为太急,膝盖又不小心顶到了西塞罗的伤口。
“嗷——!”西塞罗再次发出惨叫,听起来更像是在某种激烈运动中受伤了。
雅克的表情更微妙了。他后退了一步,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西塞罗先生如果需要就医的话……我可以帮忙叫个马车。毕竟这种事……也要量力而行。”
“不是!”西塞罗咬牙切齿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一把拉过破烂的衬衫遮住胸口,那动作像极了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妇男。
“她是在给我缝针!缝针!”
“啊,缝针。”雅克点点头,语气里充满了敷衍。
“我是不是该配合你们说一句‘好针法’?”
“你脑子里装的是下水道的淤泥吗?”薇薇安举起手里的针线。
“你看清楚!这是羊肠线!我是个医生……呃,临时的!”
雅克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行了行了,我又不是风纪警察,只要不把这栋楼拆了,随便你们怎么折腾。”
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卷纸,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我来是为了正事。你们今晚的‘杰作’,已经在半个小时前传遍了整个警局。”
西塞罗和薇薇安对视一眼。
“什么杰作?”西塞罗皱眉,“我们只是去听了个歌剧,虽然过程有点……曲折。”
“曲折?”雅克冷笑一声,展开了那张纸。
那是一张刚刚从印刷厂出来的通缉令。油墨味还没散去。
上面画着两个人的素描。左边那个男人,眼神阴鸷,手里拿着一根看起来像凶器的手杖。
右边那个“女人”,穿着一条被撕烂的裙子,手里举着一个巨大的香槟瓶子。
标题用巨大的加粗黑体字写着:
【极度危险!破坏舞会的雌雄大盗!】
【罪行描述:这两人在加尼叶歌剧院,袭击了珍贵的艺术品,使用爆炸物制造恐慌,并在此过程中展现出了极度反社会的暴力倾向与令人发指的着装品味。】
【悬赏金额:5000法郎。】
薇薇安盯着那张画像,嘴角抽搐。
“为什么我的画像这么丑?我的鼻子哪有这么塌?!”
“重点是鼻子吗?!”西塞罗指着标题,“雌雄大盗?我可是持有执照的神职人员!”
“哦,关于这个。”雅克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鉴于你们今晚造成的破坏,加上那个伯爵的投诉……局长已经决定暂时吊销你的执照了。”
他顿了顿,补了一刀:
“也就是说,你们俩如果不把这个案子彻底查清楚,洗清嫌疑……这五千法郎的赏金,我都想赚了。”
西塞罗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刚缝好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薇薇安则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五千法郎……”她喃喃自语,“如果我们自己把自己抓了,能领赏金吗?”
西塞罗转过头,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她。
“我会先把你缝起来,用给马缝钢门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