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尼叶歌剧院的舞池此刻已经变成了绞肉机,那个人偶正在旋转。

她旋转得太快了,以至于那条白色的长裙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变成了一张水平的圆盘。无数把明晃晃的利刃像鲨鱼的牙齿一样弹了出来。

“好!太好了!”

站在最前排的一位伯爵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下一秒,他的假发连带着那层抹了太多发胶的头皮,就像飞碟一样旋进了旁边贵妇的香槟杯里。

那个贵妇不仅没尖叫,反而举起杯子,对着那一撮头发敬了个酒,“这是对旧时代腐朽肉体的抛弃!多么先锋!多么令人感动!”

感动你大爷,薇薇安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和那顶假发一起飞远。

“跑!别发呆!”

西塞罗的手像把铁钳子一样箍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侧面的落地窗冲。

“他们为什么不跑?!”薇薇安一边踉跄地提着裙摆,一边回头看那群还在狂热鼓掌的贵族。

“他们脑子里装的是鹅肝酱吗?”

“因为他们已经被‘吃’掉了。”西塞罗头也不回,手里的手杖猛地向后一挥。

“当!”

一声脆响。一只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断臂被他像打棒球一样击飞。

“圣日耳曼伯爵的仪式已经完成了逻辑闭环。在这些人的认知里,死亡是演出的一部分。只要音乐不停,他们就会一直鼓掌。”

话音未落,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突然逼近。

那个旋转的人偶似乎厌倦了收割那些不动的“庄稼”,她停顿了零点一秒,那双玻璃眼珠咔哒转动,精准地锁定了正在移动的两个人。

“咔——嗤——”

人偶裙底喷出两股白色的高压蒸汽,整个人像一颗白色鱼雷,直挺挺地撞了过来。

“她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薇薇安尖叫。

“去掉是不是。”西塞罗猛地把薇薇安推向一根大理石柱后。

人偶擦着柱子飞过,那根直径一米的实心大理石柱子像块豆腐一样被切掉了一半。

如果刚才薇薇安躲得慢了一秒,现在她已经变成切片面包了。

“不行……我跑不动了……”

薇薇安靠在柱子上,大口喘气。那该死的鲸骨束胸正在勒断她的最后一根肋骨。

人偶在舞池尽头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漂移,蒸汽喷射孔发出尖锐的啸叫,再次调整了方向。

这次,避无可避。

“西塞罗!这玩意儿怎么才能停下来?”

“她的动力源是怨念蒸汽,理论上只要巴黎还有人怀念波旁王朝,她就是永动机。”西塞罗举起手杖,杖尖弹出一截银色的剑刃,挡在薇薇安身前。

“躲在我身后,让你死得体面点。”

看着那个正在加速冲过来的人偶,薇薇安突然弯下腰,双手抓住了那层层叠叠的蕾丝裙摆。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巨响盖过了全场的尖叫。

薇薇安面无表情,双手发力,像撕开一包极其难拆的薯片一样,直接把那条价值连城的高定礼服裙,从大腿根部撕成了两半。

漫天的蕾丝碎片像雪花一样飘落。

在那堆华丽的废墟之下,露出了里面的灰色粗呢男式长裤。

西塞罗的目光在那条并不修身、甚至有点松垮的男裤上停留了足足两秒。

“……这是?”

“这叫战术打底!”薇薇安把手里撕烂的裙摆狠狠甩在地上,感觉整个人轻了十斤。

那口气终于顺了,她踢掉高跟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活动了一下脚踝。

“来啊!那个假冒伪劣产品!”

薇薇安对着冲过来的人偶竖起了一根中指。

人偶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卡顿,但惯性依然带着她像炮弹一样冲来。

距离十米。

薇薇安深吸一口气,肾上腺素在血管里沸腾。

距离五米。

西塞罗正准备扑过来推开她,但薇薇安动了。

她没有跑,也没有躲。

她像个正在铲球的足球运动员,或者一个在超市关门前最后一分钟滑进大门的折扣猎人,猛地压低重心,双脚向前,在这个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来了一个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滑铲。

“嗖——”

那个穿着粗呢裤子的身影,像一条灰色的泥鳅,紧贴着地面,正正地冲向人偶的裙底。

人偶腰部的利刃在她头顶两厘米处呼啸而过,削断了她的一缕发丝。

“钻过去了?!”西塞罗瞪大了眼睛。

薇薇安在滑过人偶正下方的瞬间,借助那短暂的慢动作视野,她看清了人偶的构造。

在这堆复杂的齿轮和连杆中间,有一个红热的金属孔,正在向外喷吐着白色的蒸汽。

“这就跟堵住汽车排气管一样简单,对吧?”

薇薇安的左手在滑行过程中顺手抄起了一瓶路易王妃水晶香槟。1876年份,特干型,瓶身厚实,手感极佳。

“既然你这么喜欢宴会……”

薇薇安腰部发力,在这不到半秒的交错瞬间,把那瓶香槟像填装炮弹一样,狠狠地——

捅进了人偶裙底那个正在喷气的排气孔里。

“……那就给我喝个够!”

“噗嗤!”

那是巨大橡皮塞子堵住漏水龙头的声音。

薇薇安借着滑行的惯性从人偶背后冲了出来,在地板上滚了两圈卸力,稳稳蹲住。

下一秒。

那个正在高速旋转的人偶突然像是喝醉了酒,开始剧烈颤抖。

被堵住的高压蒸汽无处宣泄,在那瓶香槟的瓶身里疯狂积蓄压力。

香槟受热,气压升高。

“趴下!”薇薇安对着西塞罗大吼。

“波——!!!”

一声巨响,香槟在人偶的“体内”炸开了。

大量的泡沫混合着蒸汽,从人偶裙底的各个缝隙里狂喷而出,发出“噗噜噜噜噜”的泄气声。

那种场面,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穿得体面的贵妇,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了一裤子带气泡的苏打水。

原本肃杀恐怖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那个。

连那些还在鼓掌的贵族们都愣住了,手举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为这充满味道的一幕喝彩。

人偶的旋转戛然而止。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裙底还在滴滴答答地流淌着昂贵的酒液,发出故障的咔咔声。

“……粗俗。”

西塞罗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看着那个人偶,又看了看蹲在地上、穿着男裤、光着脚、头发乱得像鸡窝的薇薇安。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嫌弃,还……想笑。

“别废话了!趁她还在醒酒!”

薇薇安跳起来,拽着西塞罗就往窗户跑,两人冲到落地窗前。

这里是二楼,外面是歌剧院的露台,下面是熙熙攘攘的歌剧院广场。

“跳!”薇薇安毫不犹豫,抄起旁边的一把椅子砸碎了玻璃。

但在她跃出窗框的前一秒。

身后的大厅里,那个浑身还在冒着香槟泡泡的人偶,突然抬起了头。

她的脖子转了180度,脸朝后,死死盯着薇薇安的背影。

那张原本僵硬的人偶脸上,突然扯出了生动的笑容。

那是属于人类的微表情。

“别看。”西塞罗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勺,两人一起跌出了窗外。

失重感包围了他们。

“砰!”两人重重地摔在了楼下的干草马车上。

薇薇安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嘴里全是干草的土腥味。

她挣扎着爬起来,抬头看向二楼那个破碎的窗口。

那里空空荡荡,只有夜风吹动窗帘。

那个“自己”,正站在阴影里注视着她。

“走了。”西塞罗从干草堆里坐起来,把一根稻草从领结上摘下来,恢复了那种令人讨厌的淡定。

他看了一眼薇薇安那条沾满草屑的男式长裤。

“虽然你的穿衣品味是对巴黎时尚界的恐怖袭击,”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

“但这裤子的布料不错。下次记得给我也买一条,万一哪天我也需要钻谁的裙底呢。”

薇薇安翻了个白眼,把一团干草砸在他脸上。

“闭嘴,扣你工资。”

“可我才是老板。”

“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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