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自己的这一权能后,他便有事没事都去统辖局治安部里逛一圈,以至于治安部的同志全跟他混了个脸熟,并直言以后别来了,再来他们都得下岗了。
后来莹玉的道途被开发,异能觉醒迎来了第二波浪潮,左砚也发觉,面对越强大的异能者,自己的权能能发挥出的功效,就越发的低。
例如对一位A级的异能者,左砚最多不过问上几句话,而且若是对方有着抗拒的心思,刻意说些“春秋笔法”的话,他即便是能知道,也不能再接着问下去了。
但姬柳是特殊的,左砚一开始摸不清她的底细,但怎么着也知道她与他的老师,也就是殷柳,有着某种显而易见的联系。
殷柳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找到了这么一个“姬柳”,你说一点干系都没有,谁会信你?
所以左砚主张要立刻审问姬柳,并且不惜用上了自己的权能,但他随后发现,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姬柳的权重,似乎要比他想象中地高许多,以至于他的权能对她只能用上这么一次,而无任何下文。
他没有选择撕破脸般地询问,“你是殷柳吗”,因为无论得到怎样的答复,都会出现他不希望看见的结果——不是殷柳,那他就仍是失踪状态,以他对人类的威胁和报复心,足以令接下来的整个东亚战区陷入一阵恐慌之中。
若她就是殷柳呢?
左砚早想到了那样的结局,以殷柳目前犯下的罪行,只是车裂或者凌迟真是太便宜他了,少说也得分个三百六十五块“英雄碎片”,埋在东夏的各处让人随意践踏才行。
还必须留下千古骂名,容得后人大书特书——如果人类还有未来的话。
当然,这一切都是殷柳活该,谁让他选择了背叛人类?左砚从来没打算为他辩解,只是想为他脱罪。
因为那几年的朝夕相处以来,他不认为自己的老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分明在几年前他还是在前线抗击妖魔的战士,怎么会一转身,就选择了与妖魔为伍呢?
所以左砚把握住了那唯一一个提问的机会,他考验的是姬柳“是否对人类以及现境保持忠诚”,很显然,姬柳通过了考验。
左砚对姬柳的身份已经有了七成的把握,尤其是在发现姬柳化身欢欲魔姬之后,左砚几乎是坐实了自己的肯定。
姬柳,或是说殷柳,一定是被地狱魔将以某种方式控制,逐步改造而成了欢欲魔姬,虽然不知道对方做出这一切动作的缘故,但左砚觉得,自己已经把握住了那渺茫的机会。
救出姬柳,便是救出老师。
他是这么想的,更是这么做的,凭借着他先前留在姬柳脚腕上的那个金色脚环,他已经定位到了姬柳在南平城中的地位,不消片刻,就能再次见到姬柳的身影。
或许该说是,殷柳?
南平城此刻已近黄昏,这里已然是一片在呼吸着的废墟,八年的风霜雨雪,自然是整个现境最好的雕刻师,昔日那水泥钢筋的庞大城市,如今已经彻底化作了一张灰褐色的油画。
残阳如血,夕阳的余晖透过了那层层叠叠的高楼废墟,八年前未来得及撤出此地、以至于被妖魔撕碎了的人类尸体已经彻底融在了这片废墟当中,成为了那些植被的养料,如今越是葱郁的林木下,曾经流淌过的鲜血,就越是浓郁。
这里曾是老师他战斗过的地方,飞在空中的左砚这般想到,又仿若是近乡情怯,他落在了一处高楼废墟之上,而后徒步穿过那些倒塌的楼房与疯长的树木,找到了姬柳的位置。
少女此刻衣着单薄,正靠在断壁残垣的阴影后,蜷缩着身体,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中,一头灰白色的长发凌乱,原先洁白的双脚此刻满是污泥,两只鞋子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可怜可爱,简直要令人怜惜,若是谁见了,怕是都要忍不住,想将她拢入怀中,好生安慰一番。
而左砚在看见她的一刹那,呼吸也同时一滞,他此刻几乎可以确信,眼前的少女,便是老师他本人。
终于要再相见了吗?左砚此刻的心中,不知有着多少个问题,想对着眼前的人倾泻而出。
老师,你为什么要背叛人类?为什么要杀死林雅琴与何才良,这些年里,又是什么驱使着你,不顾一切地对东夏发起了袭击。
没关系,答案很快便要水落石出的,老师,我必须要向你证明,如今的我,已经并非当年那个懦弱的我了。
左砚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向那蜷缩在墙边的少女,踏出一步——
“啪嗒。”
一声轻微的脆响,在这死寂的废墟中却格外常见。
左砚下意识地低下头,却见是一支暗金色色的钢笔,先前离开审讯室时太过于着急,就随手别在了胸口上,没来得及好好存放。
别扣松脱,它掉在了满是碎石和尘埃的地上,沿着那斑驳的地面,滚落到了那一面倒塌墙壁下,石砖的缝隙中。
暗金色的笔身在灰暗中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光,那是老师送给自己的笔,左砚这么想着,记忆却瞬间翻涌了起来。
“这次考得不错,喏,送给你的,连支笔都用得扣扣搜搜的,拿去!”
这是殷柳为数不多留给他的东西,也一直是他这些年来极其珍视之物,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低下了身子,想先将它给捡起来。
而后,一只略有些磨损的作战靴,却极其自然,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地,便踩在了那支钢笔上方的碎石上,脚尖离笔,仅仅只有着一线之隔。
左砚的动作猛然停住,他的目光也顺着那只脚向上看去,却在看清了对方那熟悉面孔时,心底骤然闪过了一个曾无数次提及的名字。
殷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