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顶灯投下耀眼的光,将洛熙和卫祯的影子拉得细长。

洛熙下意识地抚上小腹,最近她感觉这里微微凸起了。

“小熙,回神了。”卫祯温热的手掌按在她紧绷的肩上,力道适中地揉捏着。

洛熙扯了扯嘴角,想回一句“谁要你陪”,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力的咕哝:“唉……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卫祯嘿嘿一笑,半推半扶地带着她走向位于战略指挥中心下层的专属办公室。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时间在堆积如山的绝密数据流中流淌。

洛熙血红的眸子紧盯着全息星图上那片被标记为“磐石”的、如同溃烂伤口的星域,指尖无意识地在操控台上划动,调阅着“脉动”低谷期那微乎其微的窗口数据。

卫祯则守在一旁,处理着筛选探机的初步报告,偶尔递上一杯温水,或者把试图在洛熙分析到关键处时弹出的非紧急通讯直接掐断。

“概念稳定场……高维信息封装……”洛熙低声念叨着技术部门刚传过来的、晦涩如天书的核心资料摘要,眉头拧成了疙瘩。

“要不要先歇十分钟?技术部还在建模,一时半会儿出不了结果。”卫祯看她脸色有些发白,提议道。

“不用。”洛熙摇头,血瞳里是不容置疑的专注,“时间等不起。”

她强迫自己继续沉入那片由物理规则构成的数字海洋。

卫祯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再劝,只是默默地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度。

直到泰拉的天空被月球照亮,卫祯才半强迫地逼着洛熙去休息。

简单的洗漱后,洛熙几乎是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昏睡。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像潮水般将她吞没。

卫祯看着她诱人的睡颜,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角,熄了灯,自己也躺在一旁。

然而,深沉的睡眠并未持续太久。

黑暗中,洛熙猛地睁开眼。

血红的瞳孔在适应了黑暗后,映着窗外模拟星光微弱的光晕。

脑海里不再是冰冷的数字和狂乱的星图,而是白天那个疯狂念头挥之不去的回响:规则污染……信息病毒……亚空间侵蚀……

这些词汇不断缠绕着她的思绪。

它们太熟悉了!

不是来自海军战术手册,也不是来自这五年丢失的记忆,而是更遥远、更荒诞的角落——她穿越前,在那个信息爆炸的旧时代地球,曾沉迷过的那些过于黑暗的幻想文学和设定集。

那些描绘着宇宙深渊邪神、亵渎仪式、腐化现实的恐怖故事!

一个惊悚的猜测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磐石星域那“呼吸”着的污染裂口……会不会根本不是什么未知宇宙现象?会不会是……某种难以名状的“存在”降临的征兆?

某个她曾在那些虚构故事里读到过的、象征终极混乱与腐化的名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按捺。

白天在高压决策下被理智死死压住的荒诞联想,此刻在寂静的深夜里疯狂滋长。

冷汗瞬间浸透了丝质睡衣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身边,卫祯的呼吸均匀而沉稳,显然睡得正沉。

他一只手臂还习惯性地环在洛熙腰侧。

不行……必须验证一下。

如果……如果真是那种东西……

洛熙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不能等到天亮,恐惧如同跗骨之蛆。

她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从卫祯温暖的怀抱里往外挪。

男人的手臂沉甸甸的,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让她心惊肉跳,生怕把他惊醒。

好不容易将身体完全抽出来,洛熙光着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溜下了床。

她回头看了一眼,卫祯只是咂了咂嘴,翻了个身,面朝另一边继续沉睡。

洛熙松了口气,踮着脚尖,像只灵巧的黑猫,迅速闪进了与卧室相连的宽敞卫生间。

合金门被她无声地合上,然后,“咔哒”一声轻响——她反锁了。

隔绝了卧室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干净的气息和清洁剂的味道充斥鼻腔。

巨大的镜面占据了整面墙,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样:黑发散乱地披在身后,血红色的瞳孔里闪着光,浑身皮肤在白光灯下白得发光,白色的丝质睡衣被她脱了下来,身上到处是潮湿的冷汗。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先冲个热水澡吧。

“冷静……洛熙,冷静点。”洗完澡后,她对自己低语,声音在寂静的卫生间里带着回音,“也许……也许只是我想多了,压力太大了……但万一呢?万一真是那种东西……”

她走到洗手台前,双手撑在冰凉的台面上,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现在,脑插靠不住,终端靠不住,海军数据库更靠不住。

她能依靠的,只有那些深埋在记忆角落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禁忌知识。

如果这个宇宙存在类似的东西……或许……或许能感应到?

先试试最“常规”的。

“黑……黑之君王?”洛熙的声音干涩而轻微,带着试探,在空旷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她紧盯着镜子,仿佛想从自己的倒影后面看出什么异样。

镜面光滑冰冷,毫无反应。

“尼欧?”她换了个名号,声音大了一点点。

依然只有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回应。

“圣乔治?亚历山大?黑暗王子?万变魔君?”她语速加快,把记忆里那些象征着终极邪恶、宇宙恐怖的名讳一个个念出来,声音在封闭空间里回荡。

每念一个,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镜面依旧平静如水,只有她因紧张而微微放大的瞳孔。

没有突然浮现的污染,没有被扭曲的灯光,没有温度骤降,更没有空间扭曲。

卫生间里的一切都很正常。

“神皇在上?”洛熙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念出了某个至高名讳,“请庇护您的子民,驱散这未知的黑暗……”

回应她的,依旧是死寂。

只有通风系统发出极其微弱的、恒定的嗡鸣。

洛熙的肩膀垮了下来,额头抵在冰冷的镜面上。

“没用……都没用……”她低声呢喃,然后慢慢开始低声笑了出来。

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那些只是虚构的设定,和这个真实而残酷的宇宙毫无关系?

磐石星域的污染,真的只是一种超出认知的、纯粹的物理现象?

还有一种可能需要测试,就用那些亵渎的象征。

洛熙猛地直起身,目光在洗手台上扫视。她的洗漱用品摆放整齐。

在一个精致的化妆包里,她翻出了一支全新的口红。

这不是她平时用的那支,而是……洛熙想起来了,是出发来泰拉前,卫祯“强迫”她给勤务兵签名照时,用来印唇印的那支联名款。

包装上还印着她那张被卫祯评价为“放眼银河都少见”的半张精致脸蛋特写,是一种带着点诱惑气息的粉色。

“就用这个!”洛熙拔掉唇膏盖,旋出膏体。

粉嫩的颜色在夜灯下显得有些诡异。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她抬起手,用那支口红,颤抖着在光洁的镜面上画下第一笔。

目标是传说中的亵渎符号,混沌的八芒星。

然而,画好八芒星后,一切都依旧正常。

“嗯……换一个,换黑暗王子的标记!”她努力回忆着另一个著名邪神的象征符号,那是一个斜置的占星术性别符号,据说能引来欢愉之主的目光。

打开镜面的自清洁……之前的八芒星被去除,留下干净的镜面。

这次她更小心了,屏住呼吸,指尖用力稳住口红。

画好了,依旧毫无反应。

“我在干什么啊……”洛熙捂住了脸,想嘲笑自己的行为,“洛熙啊洛熙,你真是被压力冲昏头了……什么神皇,什么黑暗王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低声自嘲着,白天在会议室里力压群雄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疲惫和对自己愚蠢行为的羞赧。

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泼了几把脸。冰凉的刺激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洛熙再次打开镜面的自清洁功能,粉嫩的口红印记很快被去除。

洛熙看着镜中自己湿漉漉的脸和有些发红的眼眶,彻底泄了气。

折腾了这一通,精神上的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仿佛突然松开了,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疲惫。

刚才那些惊悚的猜测,在滑稽的现实面前,显得可笑。

“算了……睡觉。”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明天还有硬仗要打……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怎么完善那个‘信息泡’靠谱。”

她关掉水龙头,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和手,轻轻打开了卫生间的门锁。

卧室里一片黑暗,只有卫祯平稳的呼吸声。洛熙蹑手蹑脚地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尽量不惊动身边的人躺了下去。

床垫微微下陷,带着卫祯体温的暖意立刻包裹了她冰冷的身体。

不由自主地往卫祯身上蹭了蹭,少女从背后环抱住了卫祯,自己的前胸紧贴着对方的后背。

“唔……”头顶传来卫祯模糊的呓语。

洛熙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她闭上眼睛,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深深吸了口气,汲取着身前那令人心安的气息。

那些关于邪神、关于腐化宇宙的恐怖臆想,在卫祯温暖的怀抱和均匀的呼吸声中,如同阳光下的薄雾,迅速消散、无影无踪。

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

泰拉的夜晚重归寂静,只有窗外的星辰无声闪烁。

洛熙的血色眼瞳在沉睡中安稳合拢,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将所有的疑虑和恐惧,暂时封存于梦境之外。

然而,那枚被塞回天鹅绒布袋、静静躺在保险暗格里的冰凉八芒星护身符,在黑暗中,似乎极其微弱地……闪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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