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里，还有这里。”洛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能量波动并非完全无序。它的峰值出现和衰减，存在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一种扭曲的、充满恶意的‘脉动’。就像一颗腐烂心脏在跳动。
“物理常数并非完全失效，而是在被这种‘脉动’强行‘覆盖’和‘改写’。”
洛熙继续分析，指尖划过那些狂乱的曲线，继续说道：“每一次脉动高峰，就是规则被强行扭曲到最严重的时刻，探机就是在那一刻彻底失去联系或被‘消化’。
“而在脉动的低谷……”她放大了其中一段相对“平缓”的区间，“规则扭曲的程度会……略微减弱？或者说，其‘改写’的烈度会有短暂的、极其微小的回落。”
这东西让洛熙十分熟悉，她想起了过去某些过于黑暗的文艺创作。
她抬起头，血红的眸子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父亲脸上：“这不是稳定的裂口。它在‘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在将我们的现实撕开更大的口子，将更多的扭曲泵入我们的宇宙。它在……生长。”
“生长？！”情报分析官失声惊呼。
在场众人基于过去五年的经验，对洛熙的判断无比信任。
“是的，生长。”洛熙肯定道，“根据外围探机对雾霭边缘的持续监测，其侵蚀范围在以指数级速度扩张。这裂口，就是源头，也是核心。它每一次‘呼吸’，都在加速这种扩张。”
这个结论比单纯的“恐怖存在”更让人绝望。一个会不断壮大的、污染现实的癌变伤口！
“那怎么办？”有人声音发颤地问，“我们连靠近都做不到！任何物质和能量进入都会被扭曲、同化！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它吞噬整个星区？甚至……更远？”
洛野山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会议室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绝望像病毒一样在无声蔓延。
洛熙沉默了几秒。
她再次闭上眼睛，似乎在脑海中飞速推演着无数种可能。
脑插飞速运转，洛熙体内的水份开始被调用去大脑降温，大量被加热的水份进入发丝和身上裸露的皮肤进行降温。
卫祯注意到妻子的皮肤开始发红，挥手找小周要来了一杯冰水，摆在洛熙面前。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桌下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洛熙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用滚烫的手反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汲取着那份熟悉的、带着薄茧的温凉。
片刻后，她睁开眼，血红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光芒：
“常规手段无效，这是共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我们并非完全没有‘工具’。”
她调出另一份资料，是之前会议上她提出的、关于“亚空间侵蚀”特性的初步分析报告。
“我们之前的判断，这种侵蚀具有‘污染性’和‘规则扭曲性’。”洛熙指着报告的关键词，“它像一种剧毒的‘信息病毒’，感染并改写它所触及的一切物理法则。那么，对抗‘信息病毒’的思路是什么？”
她环视众人，自问自答：“隔离，或者……找到针对性的‘杀毒程序’。”
技术老将军眼神猛地一亮：“大将的意思是……利用规则本身？”
“没错。”洛熙点头，“既然它在‘呼吸’，在脉动，就说明它并非完美无缺的实体。
“它的力量存在起伏。我们需要找到一种能在其‘呼吸’低谷期短暂存在的‘信息载体’，一种能抵抗其初步污染、并能在其内部传递特定‘信息’——也就是我们定义的‘中和指令’或‘干扰信号’——的媒介。”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种载体本身，也必须是一种‘规则’，一种能够短暂在混沌中维持自身形态的‘秩序锚点’。我们现有的科技造物做不到，但……”
她没有说下去，但目光变得异常深邃。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但什么？”洛野山追问道，他了解女儿，知道她话没说完。
“我需要最高权限，调用关于‘概念稳定场’和‘高维信息封装’的所有绝密研究数据。”洛熙的声音斩钉截铁，“立刻。
“同时，技术部门，以最高优先级，基于现有的侵蚀数据和新发现的‘脉动’特性，模拟构建能在其‘低谷期’短暂稳定存在的‘信息泡’模型。
“作战部，开始筛选并准备一支……精锐小队。他们需要最顶级的意志力、精神力抗性，必要时可以用精神插件强行提高。以及一艘特制的‘信标船’。”
“……”卫祯的呼吸一窒，握着洛熙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深入那片地狱，哪怕只是边缘，生还的可能性也近乎为零。
他看向洛熙，看到她血红的眸子深处，那份决绝之下，同样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作为指挥官，她必须做出这个决定；作为母亲……卫祯不敢深想。
洛野山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审视，有担忧，但最终都化为决断。
他没有问“你有把握吗”这种无意义的问题。
“投票吧。”
投票结果很快出来，全票通过。
所有人都做好了背负责任的准备。
洛野山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定：“各部门，按洛大将的指令，立刻执行！优先级为‘零’。我要在四个标准时内看到初步模拟结果和方案框架！”
“是！”会议室内所有人齐声应诺，沉重的气氛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紧迫感取代。
将领和技术官们立刻起身，雷厉风行地离开，去执行各自的任务。
小会议室内很快只剩下洛野山、洛熙和卫祯三人。
洛野山看着女儿依旧挺直却难掩疲惫的脊背，尤其是她下意识护在小腹的手，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沉声道：“小洛，注意身体。”
“我知道了，爸。”洛熙的声音低了一些。
洛野山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沉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
门关上的瞬间，洛熙一直紧绷的肩膀才微微垮塌下来一丝。
她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血红的眸子里流露出深沉的疲惫和巨大的压力。
拟定一个对抗未知、近乎绝望的威胁的方案，并且需要立刻投入无数生命去执行……这份重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大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力道适中地揉捏着紧绷的肌肉。
卫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熟悉的、能驱散阴霾的声调：
“小熙，回神了。
“先把刚才没吃完的姜片嚼两片，然后去你的办公室，我陪你一起啃那些难啃的硬骨头。”
他推着洛熙的肩膀，半是催促半是支撑地带着她向洛熙的专用办公室走去。
走廊冰冷的合金墙壁反射着顶灯的光芒，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前方，是堆积如山的绝密数据和一场生死未卜的豪赌。但此刻，身边这个永远没个正形却又无比可靠的身影，成了洛熙冰冷沉重的现实中，唯一能抓住的暖意。
血红的眸子里，重新燃起破釜沉舟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