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寒风像是在拉大锯般呼呼作响,那是北境特有的叫醒服务。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被窝里依旧鼓起一个小包,维奥莱塔像只冬眠的松鼠,呼吸均匀而安详。
“殿下……殿下?”
瑞秋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手里端着洗脸水,一脸为难地凑到床边:
“那个……刚才指挥部那边派人来催了,说瓦列里上校正在等您去视察防务,顺便开个欢迎会,大家都等着呢……”
被子里蠕动了一下,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哼哼,带着浓浓的起床气:
“唔……不去。”
“啊?”
瑞秋眨了眨眼,有些手足无措,
“可是……那是上校,而且是第一天,如果不去的话……”
“就说我不舒服。”
维奥莱塔翻了个身,声音从枕头下面传出来,带着理直气壮的慵懒:
“这种鬼天气,谁起得来啊?你就说我有严重的卡车颠簸后遗症,而且这一路上我也产生了高原反应,头晕恶心,需要静养……对,静养个三五天再说。”
开玩笑。
去指挥部干嘛?听那个严肃刻板的瓦列里上校做报告?还是去冰天雪地里检阅那些冻得流鼻涕的士兵?她来凛冬堡可是来养老的,不是来当什么女武神的。
“好吧……”
瑞秋叹了口气,她只好放下水盆,出门去打发那个传令兵。
……
半小时后,凛冬堡指挥部。
“卡车颠簸后遗症?还有高原反应?”
瓦列里上校听着勤务兵的汇报,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古怪的表情,嘴角甚至抽搐了一下。
凛冬堡的海拔只有五百米,连个小山坡都算不上,哪来的高原反应?这借口找得也太敷衍了。
“亏我昨天还高看了她一眼……”
瓦列里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失望的冷哼。
他还以为这位殿下或许真的与众不同,是个能吃苦的实干派,昨天主动申请前往C区住宿更是让他一度肃然起敬。
结果今天一来,又是赖床又是找借口,甚至连高原反应这种鬼话都编得出来。
“看来昨天那副淡定的样子,纯粹是装出来的表面功夫。”
也是,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金丝雀,怎么可能因为换了个笼子就变成雄鹰?
“上校,要不要再去请一次?”
旁边的副官有些担忧地问道,
“毕竟是皇女殿下,如果不出席欢迎会,会不会……”
“不必了。”
瓦列里摆了摆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随手把手里那份关于皇女“光辉事迹”的文件扔进了抽屉最底层。
“那位殿下娇生惯养,受不了这里的苦也是正常的,她不来正好,省得我们还要分心去伺候这位小祖宗,耽误了正事。”
他靠在椅背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透过缭绕的烟雾,眼神中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嘲弄:
“看来军部那群老将军们也只是想让这位殿下在这里镀个金,混点资历回去好嫁人。至于之前传得那些玄乎其玄的战绩……”
瓦列里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多半是为了造势而编出来的童话故事,这种事,在帝都那群贵族圈子里见得还少吗?”
“随她去吧。只要她别把房子烧了,想睡到几点睡到几点。”
……
C区顶楼。
虽然嘴上说着不想起,但到了九点多,肚子实在饿得不行,维奥莱塔还是爬了起来。
她披着一件厚厚的羊毛大衣,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像个没事干的老大爷一样溜达上了屋顶。
不出所料,那个红发的身影还在那里。
卡特琳娜依旧保持着那个据枪的姿势,瞄准着远处的虚空。
虽然姿势标准,但那种只有空枪击发时才有的沉闷撞击声,在这个清晨显得格外凄凉。
维奥莱塔很清楚,在这个时间点,卡特琳娜因为“诅咒”而被彻底孤立,后勤部那群势利眼早就断了她的弹药补给。
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没有子弹,比没有食物更让人绝望。
“喂。”
维奥莱塔走过去,这次连招呼都懒得打,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烟囱台上:
“我说,你那是打算用意念杀人吗?瞄了一早上了,连个响都没有,也不嫌无聊。”
卡特琳娜猛地转过头,当她看到又是昨天那个奇怪的中尉时,眼中的杀气变成了无奈和烦躁。
“关你什么事?这里是军事禁区,闲杂人等……”
“瑞秋。”
维奥莱塔根本没理她,打了个响指。
“来了!”
早已在一旁待命的瑞秋立刻跑过来,把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哗啦”一声扔在了卡特琳娜脚边。
袋口松开,十几发黄澄澄的7.62mm狙击弹散落在灰色的瓦片上,在晨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卡特琳娜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真正的狙击弹。而且看底火成色,绝对是帝国正规军的精锐配给。
她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想要伸出去,但在触碰到的前一秒,理智硬生生地拉住了她。
她猛地缩回手,警惕地盯着维奥莱塔,声音变得十分严肃:
“你到底是谁?这种级别的军火是严格管控物资,私藏可是重罪!你不想活了吗?”
作为一名受过严格训练的帝国军人,哪怕是被流放,也不可能随意接受来路不明的弹药。
维奥莱塔耸了耸肩,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看来你的警惕性还挺高。不过……”
她站起身,虽然穿着慵懒,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上位者气息却在那一瞬间压过了寒风:
“如果是维奥莱塔·冯·奥托给你的呢?”
卡特琳娜愣住了。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几秒钟后,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维奥莱塔……是第七皇女?!
“怎么?还没反应过来?”
维奥莱塔挑了挑眉,
“我是维奥莱塔,也就是你们嘴里的那个……来镀金的皇女。”
“蹭!”
这一次,卡特琳娜像个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那种刻在骨髓里的等级观念让她瞬间忘记了所有的骄傲,也顾不上膝盖上的灰尘,双脚并拢,“啪”地一声立正,对着那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少女敬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军礼。
“下官卡特琳娜见过殿下!”
她的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在发颤:
“属下不知是殿下驾到!昨晚言语冒犯……甚至还……请殿下责罚!”
天啊,她昨晚竟然让皇女“滚远点”,还差点拿枪指着皇女的头?这如果追究起来,枪毙十次都不够!
“行了行了,把手放下。”
维奥莱塔不耐烦地摆摆手,指了指地上的子弹:
“这是我的私人卫队带过来的剩余补给,我有权支配,现在,它们归你了。”
卡特琳娜依然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殿下……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
维奥莱塔冷笑一声,指了指远处那棵枯树:
“看到那只乌鸦了吗?那东西叫了一早上了,吵得我头疼。我现在命令你,把它打下来。”
“可是殿下……”
卡特琳娜看了一眼那只乌鸦,又看了看四周,面露难色,
“这里是生活区,如果擅自开枪……”
“我是皇女,我说可以就可以。”
维奥莱塔直接打断了她,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出了事我担着。还是说……你想抗命?”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卡特琳娜:
“证明给我看,所谓的死神不是只会拿着空枪吓唬人的废物。”
这句话瞬间刺痛了卡特琳娜的自尊。
既然皇女都这么说了……
既然这是命令……
卡特琳娜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捡起一颗子弹,熟练地压入枪膛。
那种金属咬合的清脆声响,让她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举枪,瞄准。
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消失,只剩下那个还在聒噪的黑点。
“砰!”
清脆的枪声撕裂了凛冬堡上空的寂静。
几百米外,那只乌鸦瞬间炸成了一团黑色的血雾,从树梢栽落。
“好枪法。”
维奥莱塔满意地点点头,这下世界清静了。
“行了,剩下的子弹归你了。拿着吧,算是赏你的。”
说完,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转身钻进了温暖的阁楼,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卡特琳娜保持着射击的姿势,看着还在冒烟的枪口,又看了看地上那一袋子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殿下……为什么要用这种强硬的方式打破规矩?
她不嫌弃我是什么“死神的情妇”,反而把这么珍贵的实弹交给我……这是信任吗?
卡特琳娜握紧了手中的枪,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与此同时,维奥莱塔的心中也在窃喜。
卡特琳娜,往后你若真逃离了帝国,看在我这份“子弹级”人情的份上,可别忘了捎我一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