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宿舍在学园生活区的顶层，房间不大，陈设也简单——一张书桌、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角落里那个小型的武器保养台。
窗台上那盆绿萝倒是长得泼泼洒洒，是德丽莎某次硬塞给她的，嘴里还念叨着“你这屋子冷清得没人气，得养点活的东西”。
她放下随身物品，走到书桌前按亮了电脑。
屏幕亮起，登录学院内网，邮箱图标上已经跳出了一个红色的数字。点开，一封来自极东支部的例行任务简报躺在最上面，附件里嵌着一张合影。
照片上，比安卡和西琳并肩站着，背景似乎是某个刚清理完毕的崩坏区域，残垣断壁与她们笔挺的制服对比鲜明。
比安卡站得一丝不苟，金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碧蓝的眼睛直视镜头，神情是惯常的认真。西琳则微微侧着身子，手臂环在胸前，紫色的长发松松绾在脑后，嘴角勾着那抹标志性的、带着点倨傲的笑。
照片下面附着程立雪的批注和本季度的战绩汇总。百分之百的任务完成率后面，跟着一长串记录：三次高危区域清扫、一次中型崩坏事件压制，还有好几次对当地武装的战术指导。报告最后，程立雪用加粗的字体写着：“……两位的表现远超预期……师姐”
时间确实改变了许多东西。
她想起去年夏天，西琳临行前跑到她这儿，别别扭扭甩下一句“我就是去那边看看情况，才不是要去帮那个金发笨蛋”。
比安卡倒是来正式道了别，一板一眼汇报完行程，最后才压低声音说：“我会看着西琳的，卡莲老师，请您放心。”
放心吗？卡莲滑动鼠标，关掉了简报窗口。作为老师，她当然是放心的。
可作为长辈……她望向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天色，这个时间，极东支部那边应该已是深夜了。
那两个孩子，是不是又在为谁守夜、谁早起这种事斗嘴？或者比安卡正按着西琳补写报告，而西琳一边嘟囔一边琢磨着怎么偷懒？
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心头那团关于自己记忆缺失的阴郁，似乎也因此散开了一点。
她又点开另一封邮件，是蕾安娜发来的，附件里是一段卡洛琳和斯蒂娜最近协同训练的视频。
点开播放，嘈杂的背景音立刻涌了出来——模拟训练场内，斯蒂娜举着那面比她还高的试作型重盾，硬生生顶住前方崩坏兽模型的冲撞，脚下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她却咧开嘴笑着，回头朝躲在身后、正给远程狙击步枪充能的卡洛琳大喊：“卡洛琳！快点儿！这玩意儿沉死啦！”
卡洛琳没应声，只是眯起一只眼，瞄准镜后的眼神锐利得像刀。
下一秒，高能光束撕裂空气，精准地贯穿了模拟崩坏兽的能源核心。
爆炸的模拟火光中，斯蒂娜被气浪推得踉跄后退，却被瞬间冲上来的卡洛琳一把攥住手腕，拽到身后。
两人背靠背站在逐渐平息的烟尘里，气喘吁吁，然后同时转过头，望向场边裁判席上的蕾安娜——两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满写着“快夸我们”。
卡莲忍不住笑出声，她几乎能看见蕾安娜当时的样子：一定是板着脸，嘴角却可疑地抽动两下，最后干巴巴给出“合格，但配合节奏还得练”的评价，然后被姐妹俩扑上来抱住胳膊摇晃。
要是琪亚娜也能在这儿，和她们一起……
三年里，卡莲不是没找过琪亚娜，只是人被逆熵和齐格飞藏得严实，尽管如今天命与逆熵有了初步的合作，那边也一点口风不露。
她也只好每年趁着琪亚娜生日，通过圣痕空间，带着塞西莉亚悄悄去看一她。
不过一切似乎真的在往好的方向挪，哪怕慢，总归是在动，只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如何跨越“终焉”这道坎。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宿舍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卡莲，我回来了。”
声音清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倦意。
卡莲转过椅子，门口站着的是苏澈，逆熵执行部派到圣芙蕾雅学院的长期联络员兼技术顾问。
她看着约莫二十出头，黑色长发在脑后束成利落的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那双赤红的眼睛愈发醒目。
她穿着逆熵制式的深灰色长风衣，衣摆上沾着些灰尘。
“今天这么晚？”卡莲起身，接过她脱下的风衣挂到门后，“逆熵那边怎么说？”
“老样子，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可可利亚为代表的反对派，还是不信任天命。”苏澈说着，靠了过来，声音低了一些，“卡莲，让我抱一下，行吗？”
“……行吧。”卡莲应道。
想起苏澈刚来时，还以为是个不好相处的，熟了之后却发现，对方简直像另一个自己——审美、喜好、偶尔蹦出来的念头，都出奇地一致，唯一不同的，就是苏澈总爱凑近些。
不过卡莲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不然卡莲都以为对方是一个同。
卡莲轻轻张开手臂，苏澈便立刻靠了过来，把脸埋进她肩头，手臂环住她的腰，收得有些紧。
苏澈能感觉到卡莲的意识近在咫尺，可惜现在还不行，她能感觉到，想要“吞噬”卡莲需要不短的时间，期间绝不能受打扰。
这些年在逆熵她没有白待，伊甸之星的力量已被她暗中摸透，只等合适的时机，等那个叫“苏”的人死去，她就能……
卡莲能感觉到风衣下单薄的身形，以及她身上传来的、属于实验室的淡淡冷却剂和机油味儿，混着一丝外面的尘土气。
那拥抱的力道里，透着一股隐隐的依赖。
“累了？”卡莲抬手，有些生疏地拍了拍苏澈的后背，动作却温和。
她不太习惯这样直接的亲密，但对苏澈，总有种难以拒绝的纵容。
“……嗯。”闷闷的声音从肩头传来。过了一会儿，苏澈才松了点儿劲，但手臂仍环着，抬起赤红的眼睛看向卡莲。
“报告写了好多，架也听了好多，有时候觉得，明明目标可能是一样的，为什么人和人之间建立信任就这么难。”
语气平静，可卡莲听出了深处那点疲惫和困惑，这感觉她太熟悉了，当年面对旧天命那团乱麻时，她自己也这样。
“那就先别想了。”卡莲轻声说，“好点没？你每回都这样，跟个小孩儿似的。”
苏澈安静地听着，然后很轻地“嗯”了一声，头又低下去，在卡莲肩窝里蹭了蹭。
这有点孩子气的动作让卡莲想笑，心里那些因记忆缺失和未来重压带来的滞涩感，也仿佛被蹭散了些。
“吃饭没？”卡莲问。
“没。”
“正好我也没，食堂应该还剩点番茄炖牛腩，我去热热。”
“我想吃你上次煮的泡面。”苏澈的声音还闷着，提要求倒是很自然。
卡莲挑了挑眉：“要求还挺高。”
“你煮的比较好吃。”苏澈终于松开手，赤色的眼里闪过一点很淡的笑意，像是得了逞，“只要是你做的就行。”
“……等着。”卡莲转身走向角落那个简易的小灶台，嘴角却弯了起来。
小小的宿舍里很快漫开食物温暖的香气，热水在锅里滚着泡，卡莲拆开泡面包装，把面饼放进去……
苏澈没去坐着等，而是靠在灶台边的墙上看她忙，目光跟着她的动作走。
“下午看邮件了？”苏澈忽然问。
“嗯，看了比安卡和西琳的简报，还有蕾安娜发来的训练视频。”
“她们都挺好。”
“是啊，都挺好。”卡莲把面盛进两个碗里。
两人安安静静吃完了这顿简单的晚饭，收拾碗筷时，苏澈接过了清洗的活儿。
水流声哗哗地响着，卡莲坐回书桌前，屏幕上还打开着一份关于量子之海的长期分析报告，复杂的图表和数据看得人头疼。
但身后传来的碗碟轻碰声、流水声，还有苏澈偶尔哼出的、不成调的逆熵机甲动画主题曲，让这间弥漫着夜色清冷的屋子，充满了扎实的、人间烟火的暖意。
苏澈擦干手走过来，很自然地把下巴搁在卡莲头顶，看向屏幕。
“怎么看起这个了？”
“比安卡准备去量子之海了，我想先研究研究。”
“我陪你。”
“……嗯。”
夜色渐浓，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依偎在一块儿，恍若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