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甘蓝住进于跃家的第七天,门铃响了。
当时是周六下午,于跃正躺在沙发上看一本漫画,甘蓝则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用他的笔记本电脑浏览招聘网站。门铃响起的瞬间,两人同时抬起头,交换了一个眼神。
“会是谁?”甘蓝轻声问。
于跃摇摇头。他很少有访客,尤其是在周末。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然后僵住了。
“怎么了?”甘蓝察觉到他的异常。
“是阿杰。”于跃压低声音说,表情紧张,“我的大学同学,最好的朋友。”
甘蓝的眼睛微微睁大。阿杰,她当然记得这个人——大学四年同寝室的死党,毕业后留在同一座城市工作,经常约着一起吃饭打游戏。于跃几乎所有的黑历史,阿杰都知道。
“要开门吗?”甘蓝问。
于跃犹豫了。如果不开门,阿杰可能会觉得奇怪,甚至担心。如果开门,那甘蓝的存在就暴露了。他该怎么解释?说这是他的远房表妹?还是直接说真话?
门铃又响了一声,接着传来阿杰的大嗓门:“于跃!我知道你在家!你阳台上晾着衣服呢!”
该死。于跃这才想起,今天早上甘蓝洗了衣服,现在正晾在阳台上。那些女式T恤和牛仔裤在风中轻轻摆动,像是无声的告密者。
“开门吧。”甘蓝突然说,语气平静,“总不可能一直躲着。”
于跃看着她,发现她的表情很镇定,甚至带着一丝好奇。这让他也稍微平静了一些。是啊,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的。
深吸一口气,于跃打开了门。
阿杰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袋啤酒和一盒披萨。他是个身材微胖的男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脸上总是挂着爽朗的笑容。看到于跃,他正要说什么,目光却越过于跃的肩膀,看到了客厅里的甘蓝。
笑容凝固在了阿杰脸上。
“这位是......”阿杰的眼睛在于跃和甘蓝之间来回移动,表情从疑惑逐渐转变为恍然大悟,最后变成了挪揄的笑容,“哦——难怪最近约你都不出来,原来是在家里金屋藏娇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于跃急忙解释,但阿杰已经自顾自地挤进了门。
“你好你好!”阿杰热情地对甘蓝打招呼,“我是阿杰,于跃的死党。这小子居然一直瞒着我,太不够意思了!”
甘蓝站起身,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你好,我叫甘蓝。”
她的态度自然得让于跃惊讶。没有紧张,没有慌乱,就像真的只是在见一个普通朋友的朋友。
“甘蓝,好名字!”阿杰把啤酒和披萨放在茶几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正好我带了吃的,一起吃点?于跃你也真是的,有客人也不早点说,我就多买点了。”
于跃站在原地,脑子一片混乱。他该怎么解释甘蓝的身份?说她是表妹?可他们长得并不像。说她是女朋友?那更是荒唐。
就在这时,甘蓝开口了:“阿杰,我听说过你。于跃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大学时最好的朋友。”
阿杰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真的吗?这小子还算有良心。不过他也从来没提过你啊!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个问题很关键。于跃紧张地看着甘蓝,不知道她会如何回答。
甘蓝想了想,说:“我们认识不久。是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
模糊但合理的回答。于跃暗暗松了口气。
“哦哦,相亲是吧?”阿杰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可以啊于跃,终于开窍了!怎么样,进展如何?”
“阿杰!”于跃忍不住打断他,“别乱说。”
“怎么了,害羞了?”阿杰哈哈大笑,然后转向甘蓝,“你别看他这样,其实人挺好的,就是有点闷。不过他对朋友很讲义气,大学时我挂科,都是他帮我补习的。”
甘蓝微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他还说你打游戏很厉害,但是总是拖后腿。”
阿杰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更厉害了:“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看来你们聊得挺深入啊!”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于跃像是在坐过山车。阿杰不断地说着大学时的趣事,而甘蓝总能恰到好处地接话,表现出适当的兴趣和了解,但又不会显得太过熟悉。她偶尔会看向于跃,眼神中带着一丝调皮,像是在说:看,我能应付得很好。
但于跃注意到了一些细节。当阿杰说起他们一起看球赛、打游戏的经历时,甘蓝的眼神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在回忆什么。而当阿杰提到某个他们共同认识的女生时,甘蓝的手指会不自觉地蜷缩一下。
她在努力扮演一个刚认识于跃不久的女生的角色,但同时,那些共同的记忆又在不断地冲击着她。
“对了甘蓝,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阿杰突然问。
这个问题让气氛稍微凝固了一下。甘蓝顿了顿,说:“我还在找工作。之前......之前有些私事要处理,所以暂时没工作。”
“哦哦,理解理解。”阿杰点点头,“现在工作是不好找。不过于跃可以帮你看看啊,他们公司待遇还不错。”
“我会考虑的。”甘蓝说,语气平静。
阿杰又坐了一会儿,直到把啤酒喝完,才起身告辞。临走前,他拍了拍于跃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你小子运气不错啊,甘蓝人挺好的。加油!”
送走阿杰,关上门,于跃靠在门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甘蓝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我演得还不错吧?”
“太好了。”于跃说,走到沙发边坐下,“好得让我害怕。你知道吗,当阿杰说起我们大二那次露营的事情时,我差点以为你会直接说出我们当时带了什么牌子的啤酒。”
“我是差点说出口。”甘蓝承认,在于跃对面坐下,缓缓的开口,看不太出此刻脸上的表情“那些记忆太清晰了,就像是我亲身经历过一样——哦,不对,那就是我亲身经历过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表情有些疲惫:“扮演一个刚认识你的人真累。要时刻注意不能说得太多,不能表现得太了解你,但又要显得自然。”
“辛苦你了。”于跃真心实意地说。
甘蓝摇摇头:“不,这反倒让我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于跃,我们和以前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
“我是说,即使我们有共同的过去,但现在的我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甘蓝认真地说,“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能再把自己当成完全同一个人了。”
于跃沉默了。他知道甘蓝说得对。这一周的共同生活让他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虽然他们有着相同的记忆和思维模式,但性别、经历的不同已经开始在他们之间划出了界线。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于跃问。
甘蓝思考了一会儿:“朋友?家人?还是......某种更复杂的关系?我不知道。但我确定的是,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什么意思?”于跃的心猛地一跳。
“我是说,我需要有自己的生活。”甘蓝说,“不能永远依赖你,也不能永远躲在这个小公寓里。今天阿杰的来访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还在继续运转,而我也需要找到自己在其中的位置。”
于跃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他习惯了甘蓝的存在,习惯了回家时有个人在,习惯了早晨有人一起吃饭。想到她可能会离开,他的心里空了一块。
“你想搬出去?”他问,声音比预期中更沙哑。
甘蓝看着他,眼神变得柔和:“不是现在。但我需要开始规划了。找工作,攒钱,然后......看情况吧。”
于跃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理智上,他知道甘蓝说得对。但情感上,他不愿意想象没有她的生活。
那天晚上,两人默默地吃了阿杰留下的披萨。客厅里只开了桌边的一盏小灯,光线昏黄。
“其实,”甘蓝突然开口,“我有点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还能保持原来的生活轨迹。”甘蓝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披萨,“而我,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于跃看着她低垂的侧脸,突然很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最终他只是说:“我会帮你的。”
甘蓝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我知道。所以谢谢你。”
那天晚上,甘蓝睡下后,于跃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窗外的城市灯火。他在想甘蓝说的话,在想他们的未来。
也许她说得对,他们都需要重新思考这段关系。但在于跃的心里,一个想法却如同藤蔓一般的无法抑制的疯涨了起来——他不想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