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很小——于跃回家时，发现甘蓝正在看一档选秀节目，声音开得很大。这本身没什么，但于跃那天工作不顺，被上司批评了一顿，心情很差。嘈杂的声音让他感到烦躁。

“能把声音关小点吗？”他语气生硬地说。

甘蓝看了他一眼，拿起遥控器调低了音量，但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于跃把包扔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就是累了。”

“累了就去休息，别把气撒在我身上。”甘蓝的声音很平静，但话里的刺却很明显。

于跃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我没有撒气，我只是让你把声音关小点。这房子不隔音，你开那么大声音会影响邻居。”

“我在这住了一个多月，从来没听邻居抱怨过。”甘蓝反驳道，目光重新回到电视上，“而且我找工作找了一天，看会儿电视放松一下都不行吗？”

“找工作？你真的在找吗？”话一出口，于跃就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收回。

甘蓝缓缓转过头，眼睛眯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每天都坐在电脑前，但从来没见你去面试过。”于跃说，语气中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如果你真的想找工作，就应该更主动一些。”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电视机里传来选手的歌声，但在这种气氛下显得格外刺耳。

甘蓝关掉了电视。

“你以为找工作很容易吗？”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人，“你以为，一个突然出现、没有工作经历、学历和身份证上的信息都对不上的女生，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于跃愣住了。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我投了二十份简历，”甘蓝继续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只有三家回复，而且都是些明显不正规的小公司。有一家甚至暗示我要陪客户吃饭。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我......”

于跃的声音小了起来，也在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心里知道是自己不小心说错话了。

“你不知道。”甘蓝站起身，直视着于跃的眼睛，“因为你从来没经历过这些。你是男生，你有正规的学历和工作经验，你永远不用面对那些隐形的歧视和骚扰。”

“这不公平。”于跃说，但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是啊，不公平。”甘蓝笑了，但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但这就是现实。我变成了女生，就必须面对这些。而你呢？你只需要坐在那里，高高在上地评判我不够努力。”

“我没有高高在上！”于跃辩解道，“我只是想帮你！”

“用指责的方式帮我？”甘蓝摇头，“于跃，你总是这样。对别人要求严格，对自己却很宽容。你忘了大学时你找工作花了多长时间吗？三个月！而且那时候还有校招，有老师推荐，有同学互相帮忙。我呢？我有什么？”

于跃无言以对。甘蓝说得对，他确实忘记了当初自己找工作的艰难。那些石沉大海的简历，那些尴尬的面试，那些被拒绝后的失落感。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确实不容易。

“对不起。”他最终说，声音低沉，“我不该那样说你。”

甘蓝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她的背影看起来很瘦小，肩膀微微下垂，像是承受着什么重担。

于跃感到一阵深深的内疚。这一周来，他确实注意到了甘蓝的情绪低落，但总是以工作忙为借口，没有真正关心过她。他甚至没有问过她找工作进展如何，遇到了什么困难。

他走到甘蓝身边，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道歉似乎太轻了，安慰又显得虚伪。

“你知道吗，”甘蓝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变成这样，如果我还是那个普通的、不起眼的于跃，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会更简单一些？”于跃试探着说。

“也许吧。”甘蓝说，“但也不会遇到你。”

这句话让于跃的心猛地一跳。他转头看向甘蓝，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里面闪烁着复杂的情感——困惑、孤独，还有一丝依赖。

“我很矛盾，”甘蓝继续说，“一方面，我想要独立，想要证明即使变成了女生，我也能过得很好。但另一方面，我又害怕。害怕这个世界，害怕未知的未来，害怕......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于跃脱口而出，“我就在这里。”

“现在是这样。”甘蓝说，“但以后呢？当你有了女朋友，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呢？到那时，我这个‘过去的你’又该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于跃头上。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么远。在他潜意识里，甘蓝会一直在这里，就像他的影子一样。但现实是，生活总是在变化，没有人能保证永恒。

“我不知道。”于跃诚实地说，“但我知道，现在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

甘蓝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她笑了——这次是真心的、温暖的笑容：“谢谢。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气氛缓和了下来。于跃鼓起勇气，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今天......遇到了什么特别糟糕的事吗？”

甘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去面试了。那家公司在很偏远的工业园区，我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才到。面试官是个中年男人，他看了我的简历不到一分钟，就问我会不会喝酒，能不能接受陪客户应酬。”

于跃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说我不喝酒，也不擅长应酬。他就笑了，说‘长得这么清纯，不利用一下可惜了’。”甘蓝的声音很平静，但于跃能听出其中的颤抖，“然后他说，如果我能放得开一点，工资可以加倍。”

“混蛋。”于跃低声骂道。

“我直接走了。”甘蓝说，“但走出那栋楼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里的累。我在想，难道作为女生，就必须要面对这些吗？难道我就不能凭自己的能力，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吗？”

“你可以的。”于跃坚定地说，“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找到合适的机会。”

“也许吧。”甘蓝叹了口气，“但时间不等人。我的钱快用完了——或者说，以前的我攒下的那点钱快用完了。我总不能一直靠你养活。”

“我不介意。”于跃说。

“但我介意。”甘蓝看着他，眼神认真，“于跃，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想要平等的关系，而不是依赖和被依赖。”

于跃理解地点点头。他也有同样的骄傲。如果换作是他，也不会愿意一直依赖别人，即使是依赖自己。

“那我们一起来想办法。”于跃说，“我认识一些朋友，可以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或者......”他犹豫了一下，“你可以试试自由职业？你不是会编程吗？虽然可能和以前水平不一样了，但基础还在。”

甘蓝的眼睛亮了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接一些小的编程项目，在家就能做，而且不用面对那些恶心的面试官。”

看到她的表情由阴转晴，于跃也感到一阵轻松。这场争吵虽然痛苦，但至少让他们更加了解彼此的想法和困境。

“对不起，”于跃再次道歉，“我之前太不体谅你了。”

“我也对不起，”甘蓝说，“我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你工作也很辛苦。”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芥蒂烟消云散。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研究了自由职业的平台，注册了账号，完善了资料。甘蓝还找出了一些于跃以前的代码作品，整理成作品集。

“感觉又回到了大学时期，”甘蓝一边打字一边说，“熬夜写代码，为了一个bug纠结半天。”

“但那时候至少有人一起熬夜。”于跃说，想起大学时和阿杰他们通宵赶项目的日子。

“现在也有啊。”甘蓝抬起头，对他笑了笑，“你。”

于跃心中一暖。是啊，现在他们有了彼此。

客厅里的时钟指向十一点时，甘蓝打了个哈欠：“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有点困了。”

“好。”于跃也站了起来，“明天还要上班。”

两人各自洗漱准备休息。于跃躺在床上时，听到甘蓝在客厅里轻声说：“于跃，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愿意理解我。”甘蓝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也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于跃没有说话，只是翻了个身，面向卧室门的方向。

他想，也许这场争吵并不是坏事。至少，它让他们更坦诚地面对彼此，也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