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我,回忆起当年被人类实验的日子。
纯白将我淹没,金属地板的寒冷透过赤足渗入我的骨髓,头顶的光芒,强烈而刺眼,让我不得不眯起被强灼痛的眼睛。
耳畔总有模糊的人声,像是从深水中传来,又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
那时的我总是听不出完整的语句,只能在清醒后捕捉到一些冰冷的词汇。
「样本匹配度」
「第一次耐受性测试」
「疼痛阈值检测」
这些冰冷的词汇,割裂着我残存的意识……
在梦里,我常常被束缚在冰冷的金属椅上,稍一挣扎,就会触发刺耳的警鸣,招来更严厉的禁锢。
每一次模糊的记忆,视野里会出现晃动着的人影,他们穿着白色制服,手持闪着的寒光的仪器。
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从金属托盘的反光中,瞥见一个蜷缩着的,瑟瑟发抖的银发女孩。
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甜腥味。
那是我最不愿意回忆的时光。
那是我最恐惧的时光。
也是我憎恨人类的原因……
然后,痛苦如潮水般涌来。
我感受到,冰冷的针管刺入肌肤,感受到意识被强行剥离,感受到某种痛苦在撕扯我的灵魂。
恐惧,苦痛,绝望包裹住着我,哭泣和哀求只会遭致更严厉的惩罚。
但在这片令人绝望的纯白地狱里,却并非全是黑暗。
在梦中……
在我仅存的那一段模糊的记忆中……
有一个女孩……进入了这片痛苦的白色地狱。
然后……给予了我「救赎」。
她,一个女孩,看上去比我年纪小,却有着比我更坚韧的眼神。
我们穿着同样的白色实验服,宽大的布料衬得她更加瘦小。
但在我的感觉里,在那种超越记忆的本能认知里……她才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力量。
我莫名地觉得,她像是我的姐姐,一个我愿意用一切去追随,去仰望的存在。
她是我在那片白色地狱里,唯一的光亮,唯一的慰藉,也是我之所以能一次次从崩溃边缘回来的唯一理由。
可梦中,她总是「模糊」的。
她的声音,她的面容,她掌心的温度……我都记不清了。
可每当那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梦中,我就能感受到……胸腔里那颗冰冷已久的心脏,重新开始疯狂地跳动。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病态」的悸动。
梦中的她,总是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用那双看不清的眼睛,和朦胧,生疏,却是温柔的声音,轻声说。
“别……怕……姐姐会……保护你。”
保护我?
多么可笑。
她明明比我还要瘦小,明明自己也在颤抖,却总是试图挡在我面前。
可正是这份愚蠢的勇敢,让我无可救药地沉沦。
在那些被痛苦淹没的日子里,她是唯一的光,我贪婪地汲取着她给予的每一分温暖,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安慰。
当她拥抱我时,当她触碰我时,即使是在梦中,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真实地跳动着。
当她对我微笑时,我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捧到她面前。
「我把你当成我的妹妹来保护。」
梦中的她总是这么说。
可是我从来不敢告诉她。
我从来不曾单纯地把你当作姐姐。
这份感情,早已超越了所谓的姐妹之情,超越了依赖,变成了一种狂热的信仰。
她是我濒临崩溃时唯一的救赎,是我在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
这股狂热,这股执念,让梦中的我疯狂地想要将你拥抱在怀中。
可是我不敢……
我怕吓到你,怕失去这唯一的温暖。
即使……这是在梦中。
你是我唯一的光!
唯一的唯一!
而在即将醒来的时刻,我总会捧着什么东西,微笑着递给她。
然后,呼唤着什么。
“**这个……送给你!”
「我时常做这样一个梦。」
………………
昏沉的大殿一片死寂……
烛火在冰冷的空气中竭力摇曳着,火光投射在猩红王座之上,克拉尔那紧闭着双眼的绝美面庞上。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血眸的瞳孔,却似是感受着什么般,微微颤抖着。
以及……一下又一下的,强烈到几乎无法平寂下的心跳,在大殿中微弱的回响着。
「又做梦了……」
每当她闭上眼睛,就会感受到那股异常炙热,异常强烈的情感。
强烈到克拉尔根本不敢想象,那是傲慢而强大的自己会产生的。
她经常会否决自己,告诉自己那场梦,梦中那模糊的回忆只是虚假的幻想,可是每当她醒来时……那悸动的心跳是那么真实,那远去的声音,又是那么痛苦。
克拉尔慵懒地侧倚在王座上,一只胳膊撑着头颅,眼中翻涌着的强烈无比的情绪久久未能消散。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
沉默在蔓延……
那血红的眼眸无神地望着大殿前方的黑暗,紧接着,随意地唤了一声。
“斯尔加。”
话音落下的瞬间,只听「咻——」的一声,那个身穿着白色执行服的男性血族便已经跪在了王座之下。
“斯尔加在,女王大人有何吩咐。”他低着头,恭敬地回道。
克拉尔的视线未曾投在他的身上,只是有意无意地问道。
“斯尔加……你是怎么看待「梦境」的?”
“梦……吗?”
斯尔加一听,神情一滞,那不苟言笑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困惑的神情。
女王大人,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属下认为,所有的梦境,都是虚假的产物,只是从人心底所滋生而出的,原始而肮脏的渴望……所以属下并不相信梦境里所发生的一切。”
“是吗……”克拉尔低声回应了一句。
她的视线仍是一眨不眨地锁定在前方的黑暗,看得出神,似乎还未从梦里那强烈而真实的情绪中缓过来。
她缓缓闭上眼,胸腔微弱得起伏着,再次睁眼时方才的所有情绪全部平复了下来,只剩下漠然。
“算了……告诉我最近的情况。”
“是。”斯尔加恭敬回道。
他思索了片刻,似是在组织着语言,开始了自己的汇报。
“自人类入侵事件后,东城和西城已增派三倍巡逻兵力,日夜不间断巡查各主要街道与暗巷,然而……”斯尔加的声音略显凝重。
“截至目前,我们仍未揪出那些藏匿的老鼠,他们似乎对城内的布局极为熟悉,总能巧妙地避开我们的搜查。”
克拉尔的血眸微微眯起,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周身的气场低了几度。
“至于北方被突袭的圈养区……在贵族执行者的率领下,我们已经夺回了大半失地,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那些圈养区里的血畜,除了少数过于虚弱瘦小的被遗弃外,几乎全部被人类带走了,他们是有选择性地进行转移,专挑那些健康强壮的个体。”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在克拉尔脸上投下明暗的阴影,那双血眸里闪烁着深深地憎恶。
“专挑健康的个体……呵。”克拉尔轻声重复着,冷哼一声,血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看来他们实验室的「小白鼠」用完了呢。”
“还有其他的吗。”她冷声问道。
斯尔加想了一下,脸上竟是露出犹豫纠结的神情,似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出来。
“还有就是……希尔薇小姐,已经醒了。”
“哦?”她的声音带着愉悦的起伏。
“那孩子现在在哪?”
不等斯尔加回答,她便自信地猜测道,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
“是不是醒了之后,就立刻来到大殿外跪着了?”克拉尔轻笑着,指尖轻轻敲击王座扶手
。
“想必现在正惶恐不安地等待着我的召见,乞求我的宽恕吧?毕竟……”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
“私自给陌生血族供血可是严重的簪越,作为她的主人,她理应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和悔恨,不过看在她如此虔诚悔过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女王大人。”斯尔加突然出声打断,声音中带着罕见的犹豫。
“事实上……希尔薇小姐醒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东城去了。”
克拉尔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