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尔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什么叫马不停蹄地赶往东城?
她那双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苍白的指尖敲打在王座的速度更急躁了些。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摇曳的烛火都停滞了一瞬。
那个本该跪在她面前祈求宽恕的血仆……
那个理应为她擅自供血的簪越行为惶恐不安的少女……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想着她的主人?
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比侍奉身为高贵的血族女王更加荣幸,更加重要的事吗?
“东城……”她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平静地声音带着深深地不悦。
“她去那里做什么?”
“希尔薇小姐她……应该是去照顾那些因太过虚弱而无法正常提供血食的人类幼年血畜。”
斯尔加谨慎地回道,头埋得更低了,他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女王的气场低了几度——她很生气。
而且可能比得知自己的血畜被别人下嘴那事情更加生气!
因为如果是簪越地给别的血族供血,还有可能是被强迫的,毕竟她瘦弱的身子,是个血族都能对她下手。
但这种情况就不一样。
这是希尔薇自己的选择,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选择了将那些低贱的人类置于她的主人之前。
也可以理解为,在希尔薇的心中,那些在永夜城随地可见的血畜,要比她的主人,亦是血族的女王更加重要。
而这对于高傲的克拉尔来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尤其是希尔薇还是她特别「中意」的玩具,是她在这座死寂而无聊的圈养区里难得的乐趣。
那个银发少女的血液格外甜美,那双灰色眼眸中隐忍的恐惧与顺从,都让她感到无比愉悦。
更重要的是——希尔薇是她的。
“呵...”克拉尔突然轻笑出声,眼中却是没有任何笑意。
“还真是「心善」呢,为了不让那些低贱的血畜们饿着,连自己的主人都能抛之脑后。”
「咔……咔……咔……」
手指敲打在王座扶手上的力度似是越拉越大,在空旷的大殿里传来一声声鸣响。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
“我可是……也足足「饿」了那么长时间呢。”
她的血眸中闪过一丝不快的暗芒,脑海中浮现出希尔薇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黑发少女学会将所有的情绪完美地隐藏在那张精致的面具之下。
即使克拉尔偶尔能从那灰色眼眸深处捕捉到转瞬即逝的隐忍与痛苦,希尔薇也从未在她面前真正失态过。
无论是被尖牙刺穿脖颈时的战栗,还是接受惩罚时忍耐的喘息,甚至是濒临绝望时眼底闪过的恐惧,所有这些情绪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控制在某个界限之内。
她就像一件美丽的艺术品,美丽而易碎,却始终保持着令人恼火的完整性。
她顺从,温顺,就像是一只完全被驯服的幼兽,无时无刻不对自己的主人保持着近乎于绝对的忠心。
可是这种顺从和忠心,却是带着「漠然」与「疏离」。
而克拉尔渴望看到更多……
她想要看到那张面具彻底碎裂的模样!
想要看到希尔薇在她面前完全失控的样子!
想要听她无助的哭泣!看她绝望的挣扎!感受她发自灵魂的颤抖!
这种渴望几乎成了一种执念!在这个无聊透顶的永夜城里,撕碎希尔薇的伪装成了她最大的乐趣!
是的!她太渴望了!
这个只属于自己的玩具,只属于自己的人偶,在彻底崩溃后该会是怎样美丽的模样!这股贪婪的念头,几乎盖过了当年克拉尔期望看到卡茜娅那个女人崩溃时的渴望!
而现在。
这个总是对她保持距离的少女,居然为了那些低贱的人类,将她这个主人抛在脑后?
克拉尔的血眸渐渐暗沉下去。
她已经成功的让卡茜娅那个女人彻底崩溃了。
而自己竟然没法让她的血畜崩溃?
呵...
「咔……咔……咔……」
手指敲打的动作忽地停了下来,克拉尔慵懒的声音中弥漫着危险的恶意。
她有意无意地问道。
“斯尔加……你是怎么看待希尔薇的。”
斯尔加斟酌片刻,恭敬地回道。
“一只近乎于完美的人偶……顺从,安静,可是带着无法忽视的瑕疵。”
克拉尔听后,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只是这样吗?”
斯尔加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
“她比表面上展现得更加沉稳,面对血族时,她能完美地隐藏所有情绪,即使是我直视她的双眼,也看不到丝毫波动。”
“是吗……哼哼哼。”克拉尔嗓子里挤出一串愉悦的笑。
“在我看来,她更像是一面精致的镜子。”克她的声音带着某种痴迷。
“表面光滑完美,映照出所有人期望看到的模样,但是……”
“我很好奇,当这面镜子破碎时,会露出怎样真实的内里。”
克拉尔的血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她微微前倾身子,声音轻柔如丝。
“那么……你觉得该如何让这面精致的镜子出现裂痕呢?”
斯尔加思索着,回道。
“直接施加痛苦或许难以击穿,但是再完美的伪装,也有其脆弱之处……”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人类,低贱而肮脏……但是他们情感的构成,却是极为复杂。”
“有时,摧毁一件他们的珍视之物,远比直接伤害本身更加深刻……当她珍视的一切在眼前破碎时,再完美的面具也会出现裂痕。
克拉尔的唇角缓缓扬起,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愉悦。
“很好……”
斯尔加明智地保持沉默。他知道女王对那个黑发少女的执念已经超出了寻常的范畴。
并且他也很清楚。
一旦被克拉尔女王盯上,直到欲望被彻底满足,她都不会善罢甘休。
而女王……很难被真正意义上的「满足」。
被克拉尔盯上的猎物,从来没有人能够完好无损地逃脱。
就算是过去强大的血族女王卡茜娅,也最终陨落……
………………
「依旧没有来……」
漆黑的房间,寒冷的夜风渗入骨髓,单薄的被单几乎无法阻隔这侵蚀灵魂的烈寒。
卡斯雅坐在床上,垂落的银发遮挡了她的面孔,阴影之下,那一双血眸散发着微弱的红芒。
「还是……没有来……」
「已经两天了,希尔薇……还是没有来。」
强烈的饥饿,让她的喉咙像是被紧紧地扼住般,每吞咽一下就会传来难以忍受的灼热,但比这痛苦更难以忍受的,是心中那片正在蔓延的空洞。
「这样不是正好吗?」她的内心传来一声声自我说服的低语。
「再也没有人会不识趣地打扰我的清净……」
「再也没有人会看见我这副不堪的模样……」
她倚靠在硬板床上,一头黯淡的银发垂落,将她的面孔遮,试图用这种方式隔绝外界的一切,那静止的模样,简直与一个死人无异。
可记忆中那个银发少女的身影却越发清晰……双总是盛满担忧的翠色眼眸,那双小心翼翼递来血食的纤细的手,那些轻柔到好似害怕惊扰到什么的温柔话语。
「那个多管闲事的血畜……」
「那些虚伪的善意……」
「我根本不需要……」
是的,说到底她早就厌烦希尔薇那日一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所谓的「照料」。
她是卡茜娅,卡茜娅·绯罗妮娅!即使她已经变成了废人!她的高傲!她的尊严!也不允许她像是个低贱的家宠般只能在别人的照料下才能或者!
她才不需要那个少女的关心!
她才不需要她所谓的依恋!
一只血畜……
一个卑贱的血畜!
一个连自身存在都要依靠施舍的可悲造物!
她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那种……仿佛在注视什么珍贵之物的眼神……
那眼神……让她感到厌恶!
让她感到……「恐慌」?
当内心无意识地蹦出这个两字时,卡茜娅的呼吸,猛的一滞。
当这份「不需要」的寂静真正降临时,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为什么……会感到这种情绪……
为什么每当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她的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为什么在这片她曾经渴望的孤寂中,感受到的却不是解脱,而是一种被遗弃的冰冷?
但当她听见又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像雕塑般凝滞,血眸死死盯住房门的方向,连自己都没有察觉那份隐秘的期待。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黑暗中,只剩下她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和那份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可悲的失落。
不……
我不需要她!
从来都不需要!
我收下她也只是因为她的始祖血脉能够给予我力量!
为我提供价值!
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把她当成工具!
当成一个可以任意抛弃的玩具!
我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
从来都……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