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暴风雪从未停歇。
经过两天两夜足以震碎骨架的颠簸,军用卡车的引擎终于发出了一声疲惫的嘶吼。
视野尽头,一座钢铁巨兽刺破了苍白的地平线。
凛冬堡。
帝国北境防线的绝对核心,一座完全为了战争而生的要塞都市。
灰黑色的城墙高达三十米,城墙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防空炮塔,炮口直指阴沉的天空,巨大的蒸汽管道爬满建筑外墙,伴随着沉闷的轰鸣,向着寒风中喷吐着滚滚白雾。
维奥莱塔趴在车窗边,脸色苍白如纸。
长时间的颠簸让她的胃里翻江倒海,作为一名只想躺平的咸鱼,这种长途行军对她而言不亚于酷刑。
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找一张不动的床,睡死过去。
“殿下,到了。”
瑞秋扒着车窗,兴奋地指着前方,眼睛闪闪发光:
“看!主能源塔!这可是联邦都没有掌握的高压蒸汽核心!”
“嗯……好大……”
维奥莱塔虚弱地敷衍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
卡车驶过层层关卡,最终停在了司令部行政大楼前。
早已等候的卫兵拉开车门,凛冽的寒风灌入,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
维奥莱塔深吸一口冷气,凭意志力强行压下呕吐感,整理了一下略微褶皱的军服,面无表情地下车。
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其实纯粹是因为晕车导致的黑脸,瞬间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欢迎来到凛冬堡,维奥莱塔中尉。”
一个低沉并且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
站在台阶顶端的,是一位身材魁梧,左脸有一道狰狞伤疤的中年军官,他的胸前挂满勋章,像一头镶满了金属利齿的雄狮。
瓦列里上校,凛冬堡现任最高指挥官,铁血派的代表人物。
维奥莱塔认识这张脸。在游戏设定中,瓦列里这三个字,就是战功与严苛的代名词。
“我是瓦列里。”
上校并没有按照条例向这位皇室成员敬礼,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维奥莱塔:
“我看过格赫罗斯的报告,那家伙在信里把你夸成了什么帝国利刃,但在我这里,纸面上的漂亮话不如一颗实弹,希望你不是那种只会来前线镀金,闻到火药味就会晕倒的花瓶。”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尘。
维奥莱塔的胃部再次剧烈抽搐,那种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直冲天灵盖。
她很想解释,或者哪怕说句客套话,但此刻她的状态极其危险——只要张嘴,哪怕只是发出一个音节,昨晚的土豆泥就会毫无保留地喷在这位上校擦得锃亮的皮靴上。
绝对不行。那是作为皇女最后的尊严。
于是,她只能强行绷紧面部肌肉,死死咬住牙关。
为了掩饰身体的不适,她不得不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近乎傲慢,居高临下的冰冷目光,死死地盯着瓦列里的眼睛。
既不反驳,也不辩解。
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而深邃——其实是在拼命放空大脑抑制呕吐感。
“……”
这短暂的沉默令空气骤然凝固,一旁的副官与卫兵们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哪怕一声轻微的喘息,都会引爆这名为“权力”的火药桶。
瓦列里上校微微一怔。
他预想过对方会愤怒斥责,或者心虚躲闪,但他唯独没料到这种反应。
完全的无视。
一种近乎蔑视的冷漠。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质问:
“身为下级军官,见到皇室成员却不行礼,这就是凛冬堡的规矩吗?”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了瓦列里的后颈。
这个看起来娇小的女孩,身上竟然散发着一种只有久居上位者才拥有的威压,那是对权力的绝对自信,是对规则的无声捍卫。
果然如格赫罗斯所说……这个女人,深不可测。
瓦列里那张岩石般坚硬的脸上,突然扯出一丝笑意,左脸上的伤疤随着肌肉的牵动扭曲,让他看起来更加惊悚。
“啪!”
一声脆响。
瓦列里上校脚跟利落一并,抬手向皇女敬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军礼。
“殿下。”
他放下手,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温度,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正式:
“是我失礼了。希望我们之后合作愉快。”
维奥莱塔看着这一幕,心里却在哀嚎:
大哥你别突然跺脚啊!震得我更想吐了!
但为了维持人设,她只能再次用鼻音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嗯”。
“多尔蒂。”
瓦列里没再多言,转头看向身后那个戴眼镜的军官,
“到!”
“去把殿下安顿好,别用那些敷衍贵族的一套来招待她,用我的专车去。”
“是!”
多尔蒂连忙拉开旁边一辆黑色吉普车的车门。
维奥莱塔如蒙大赦,强忍着胃部的翻滚,维持着最后的优雅迅速转身,逃也似的钻进了那辆看起来平稳得多的车里。
随着车门关上,吉普车缓缓启动驶离,瓦列里上校眯起了眼睛,对身边的副官低声说道:
“看来传言有误啊,七殿下可不像那种一碰就碎的花瓶……”
车内。
维奥莱塔毫无形象地瘫在真皮后座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吓死我了……差点就当场喷射……”
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那位瓦列里上校的压迫感,简直比游戏里还要恐怖三分。
“殿下!喝点水!”
一旁的瑞秋连忙递过水壶,一边帮她拍背顺气。
“咳咳,殿下。”
副驾驶座上,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军官转过头来,打断了二人的互动。
他叫多尔蒂,凛冬堡的后勤部上尉,长着一张精明圆滑的脸。
“下官多尔蒂,负责您在凛冬堡期间的一切起居。”
多尔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堆满了职业化的谄媚笑容,
“施特劳斯中将特意嘱咐我们要照顾好您,瓦列里上校虽然脾气臭了点,但他刚才那个军礼,可是对您的极大认可啊。”
随着车辆缓缓驶入内城区。
多尔蒂指着远处一片绿树成荫的红砖别墅区:
“关于住宿。鉴于您的身份与战功,我们预留了A区的一栋别墅,那里是核心军官区,左邻右舍都是贵族出身的校官,环境优雅,离瓦列里上校的办公楼只有不到两百米……”
维奥莱塔原本正在放松的身体瞬间僵硬。
离那个活阎王只有两百米?
周围全是喜欢搞沙龙,开舞会的贵族军官?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地狱般的画面:
清晨被军号吵醒,中午被上校抓去训话,晚上还要应付一群贵族子弟的虚伪寒暄。
这哪里是休息,这是坐牢。
“绝对不行。”
维奥莱塔脱口而出,脸色比晕车时还要难看。
“啊?”
多尔蒂愣住了,
“殿下,这可是最好的地段,全天候热水,特供餐厅……”
“那地方太吵了。”
维奥莱塔冷着脸,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借口,
“我不喜欢这种……过于安逸且充满社交辞令的环境。这会消磨战士的意志。”
(其实是怕没法睡懒觉)。
“那……B区?那边是中级军官住的,但已经住满人了,最近在施工扩建……”
“还有更安静的地方吗?”
维奥莱塔打断了他,目光投向了要塞最边缘,
“越偏僻越好,越没人管越好。”
多尔蒂顺着目光看去,脸色变得古怪。
“那个……再往那边就是C区,平常也就一些大头兵住在那儿……那里是整座城市的边缘死角,房子破旧不堪,供暖也不好,平时除了巡逻兵根本没人去……”
“就那里。”
维奥莱塔的回答斩钉截铁。
边缘死角,意味着连宪兵队都嫌远懒得来。
破旧不堪,意味着没人愿意抢,正好独享清净。
除了巡逻兵没人去意味着完美的摸鱼天堂。
“可是殿下!那不符合您的身份!”
多尔蒂急得额头冒汗
“上尉。”
维奥莱塔打断了他,她转过头,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多尔蒂,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士兵们能住,我为什么不能住?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度假的,我想离真实的战场近一点。”
多尔蒂怔住了。
他看着这位娇小的皇女,心中那点贵族娇小姐的偏见瞬间粉碎。
不贪图享乐,主动选择恶劣环境,与士兵同甘共苦。
这是何等的觉悟!
“我……我明白了!”
多尔蒂的眼眶微红,
“我这就为您安排!C区最好的顶层套房!我立刻让人去打扫!”
“不用麻烦,钥匙给我就行。”
维奥莱塔摆了摆手,
(只要能远离那个瓦列里,哪怕住仓库她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