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两公顷的变异黑麦收成，就可以再播种八十公顷的新田，这让包括雷娜特和亚尔娜在内的人都后悔之前太保守了。
外围防御警戒的黑剑军们，之前也是普通的艾瑟隆山区农夫，此刻不少人都抢着参与了收割工作，那眼里的凶光甚至都掩盖了收获的喜悦——这是苦难生活中最强有力的抚慰，比苏拉的圣像更强。
雷娜特、亚尔娜以及凯丽三人，已经在筹备扩大黑域农场的事情。按照雷娜特的野心，她打算一口气弄出四十公顷。至于劳动力方面，七十多名亚女，三十名黑剑军，以及十多名冰莓村的腐化病自愈者，都可以用上。
唯一的麻烦，是黑域里没有畜力可以利用，开垦新田全部需要人力完成。
玛伦冲向了正在收割的黑色田地，跪在麦丛之间，双手颤抖。她很小就帮助父母下地干活，哪能不清楚田里的收成，而眼前的一切，让她感觉很不真实，不知所措。
还有隔壁的果林，不管是她熟悉的巨果莓，还是从未见过的香蜜果树和龙血树，都呈现着不合理的旺盛生机。
“卡瑞……卡瑞尔，再种上几次，也许德格布伦的所有村子，都可以种上变异黑麦了！”玛伦放下手里的麦穗，呆呆地看着黑夜下的黑域大地，嘴里喃喃自语。
在她的身后，乌尔苏娜手里把玩着一簇麦穗，眼里闪着精光。
“黑域也不是那么可怕，玛伦，南面有一片腐面巨木林，能抓到大翅金夜蛾，还有黑晶蜂蜜。”卡瑞尔蹲在一边，也是笑容满面。
“嗯，我们去玩吧！”玛伦笑弯了眉，感觉内心那挥之不去的阴霾，终于裂开一条缝隙，透进了温暖的光。
……
一袋袋脱粒的变异黑麦运往夜露谷，黑域试验农场内外，散落着三三两两的小群体，被强制带来的亚女们，在沉默中彼此交换着眼色。
凯丽看了眼身边的亚尔娜，站了出来，宣布了一项鼓励措施：“苏拉的恩泽穿透黑雾之障，给我们带来希望，也让我们有了努力的动力……接下来半个月，完成四十公顷的耕地开垦，每个人都会奖励一百克朗！”
和亚尔娜、达格妮这种前期自愿加入的亚女不同，被强制安排而来的七十多名亚女们，除了温饱并没有任何薪水承诺，凯丽的话一出，顿时一阵骚动。
“也许还可以让你们更开心一些……”雷娜特从凯丽身后走出，张开双手，“每次收获，你们都可以获得其中百分之十的回报，实物或金钱任选。”
没有谁领头，七十多名亚女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表情都各不同——在这个世界上，她们甚至连相信他人承诺的勇气都没有，真正相信亚尔娜和达格妮私下描述的人只是少数。
一个人慢慢跪了下来，双手握在胸前，由她开始，如同传染了一样，所有人都参差不齐地跪在了雷娜特和凯丽的面前，垂着头，表示顺服——她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甚至都无权拒绝，只能尽可能用卑微的态度，达成这项让人忐忑不安的交易。
上了年纪的亚女已经算出来了，如果按照现在的产量计算，四十公顷的变异黑麦的收成，十分之一就是至少两万公斤的谷物，平分到每个人的头上，差不多两百七十公斤！
这里的亚女大多数都出身农村，她们已经预感到一种从未想过的生活劳作方式，而且还是亚女独一无二的优势。虽然黑域是危险的，但比起外面那个让人提心吊胆的光明世界，其实并不算差。
“大家也看到了，外面的夜露村会是你们今后的家……我不希望出现其他的心思，这是伯爵大人和我最大的善意，只需要你们做出勤劳的回报。至于安全，你们放心，无论是提灯人还是黑剑军，都会第一时间保护你们。”
雷娜特像个小大人一样，走在亚女的中间，表情越来越严肃。
亚女们低着头，看着身下的黑土，神色紧张——这位看似幼女的执政官口中的提灯人和军队保护，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警告。
夜露村，黑域试验农场，今后就是所有人的归宿，一座衣食无忧的圈禁之地。
“可是，雷娜特夫人，您这样她们会更害怕的……”
达格妮的声音在后面悄然响起，还没等雷娜特转过身，就躲到了亚尔娜的身后。
“黑潮之下所有人的命运都是公平的，所以我不想用什么更华丽的词汇来包装承诺，大家都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亚尔娜，接下来夜露谷和黑域农场，就交给你了。”
说完，雷娜特退出了人群，把现场交给了亚尔娜。
现在的亚尔娜，算是所有亚女的领头人，仅仅是黑发提灯人的亚女妹妹这一个身份，就足以震慑到所有人。
“大家分成七个组，刚好每个组十二个人，采取轮流工作模式……没有虔诚之章的到组长那里去登记，明年的丰收之月，表现最好的前十个人，可以获得芬恩助祭的虔诚认证。”
也只有看得见的生活体验，才比嘴上的承诺更有说服力——作为亚女的一员，亚尔娜简直太清楚这七十多号人的心境了。来自索恩维克的亚女，自然相信她和达格妮说的话，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亚尔娜翻开了花名册，开始念名字。年龄太小的达格妮被她排除了，之前的七名老成员，都成为了组长。
“亚尔娜姐姐，为什么我就只能做卡瑞尔大人的侍女……”
其他人都当了组长，自己还只是个小跟班。宣讲结束后，达格妮坐到了亚尔娜身边，表情有些不满。
“达格妮，你应该感觉更幸运，这是绝大多数人都奢求不到的真正自由……”
亚尔娜搂住了达格妮的腰，静静地看着地平线上的赤铜色巨月，脸色有些清冷，“卡瑞尔小姐，请不要用这些希望和善意，把我以及大家的心，永远流放在这里……”
“为什么是卡瑞尔大人？”达格妮听不懂这些，只是觉得这几天亚尔娜的情绪有些怪怪的。
“因为变异黑麦，是她找到的，给了所有人活下去的动力，也打造了一个新的牢笼。”
亚尔娜叹了口气，捧起花名册，朝身后的房屋走去，嘴里嘀咕着只有她自己才听得清的话。
……
……
两道拉出长长灰黑色尾烟的少女身影，带着轻微的嬉笑，掠过了黑色的平原、山丘、树林。这片广阔而幽暗的天地，仿佛化作了无忧的乐园。
不知道过了多久，卡瑞尔和玛伦，坐到了一座小丘坡上，燃起了圣油篝火。
玛伦双腿抱膝坐在篝火边，呆呆地看着卡瑞尔在忙碌，几种不知名的黑域植物和菌子，被穿在木枝上，被火苗烤的滋滋作响，滴着类似肉类的油脂。
“玛伦，心情好点了吗？”卡瑞尔坐了下来，递过了水壶。
“卡瑞尔，你觉得自己变了吗？”玛伦瞥了眼，没有接，反而身体靠在了对方身上，双眼望着点缀红色荧光的黑域夜空，情绪略微低落，“其实，做个普通人，也许比做提灯人更好……克拉拉院长如果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大概会很失望吧？”
看着身边少女的侧脸，卡瑞尔思索了下，微微摇头：“玛伦，我知道你遇见了伤心的事……亚尔薇特大人说过，越是强大的力量，越会接触更多的痛苦。但是，如果没有力量，我们连被苏拉考验的资格都没有。”
玛伦不说话了，伸出手，又慢慢搂住了卡瑞尔的身体。
“那个……玛伦，我不知道如何评价审判庭，但如果不开心，就回来吧……”卡瑞尔的脸微微泛红，还下意识地看了下四周。
“不……”玛伦的头，在卡瑞尔身上摇蹭着，“我不能让圣主失望，祂的眷顾不应该落在一个懦弱者的身上……卡瑞尔，我还想试试。”
一点温热，印在了黑色短发少女的脸颊上。卡瑞尔微微一怔，慢慢扭过头。
“不能让克拉拉院长一个人在坚守……”
少女提灯人泪眼朦胧，紧紧抱着黑色短发少女的腰，死死咬着牙，“我要战胜所有恶魔对我的恐吓……谢谢你，卡瑞尔，但我不能答应你……”
玛伦离开了卡瑞尔的身体，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现在，我们去战斗吧，我需要更多的死亡共鸣！”
卡瑞尔笑笑，也站了起来，判断了下方向，朝着南方走去。
……
另一个方向，里奇等人发现了一个面积很小的神泪绿洲。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后的安排，但大家也同样清楚，与其是等待亚尔薇特的指示，还不如说是等待卡瑞尔与痴愚之母的相遇。而在时机到来之前，大家都无所事事。
埃纳尔还在神泪绿洲里忙着收割各种珍贵花草，琳内娅提着布口袋回到了里奇的身边。
里奇靠在一个大石头上，还在翻阅手里的一份羊皮纸文件——这是小木盒里唯一的东西，也是十一年前霍贝梅茨那场腐化病大流行的真相。
“里奇，你看出什么了吗？”琳内娅坐到了里奇身边，盯着对方手里的羊皮纸，“怀尔德大教授给你这个，是让你坚持，还是劝说你放弃？”
“十一年前，永夜会在霍贝梅茨制造混乱，抢走了三眼学会保存的《莱夫手记》，还有唯一的一份痴愚之泪样本……”里奇放下了羊皮纸，眉头紧锁，“知道《莱夫手记》和痴愚之泪的，只有奥德会长，以及所有的大教授。”
“三眼学会居然有痴愚之母的素材？！”
琳内娅大吃一惊，差点跳起来——痴愚之泪，被誉为天然的力量之渊增强魔药，甚至比七阶的成长魔药还要宝贵。
正常情况下，提灯人的力量之渊，只有在成长和晋升中才能缓慢增长，一旦停止成长或晋升，基本就维持不变。
更强更稳定的力量之渊，不光能容纳更多的黑域之力，还能让黑域之力更精纯，直接影响到提灯人的实际战斗力。所以，提灯人之间的真正差距，其实是由力量之渊的强弱程度决定的。资质可以算影响因素，但外来的增强手段更简单直接。
卡瑞尔，大概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别看她现在才三阶愚者，但其体内的力量之渊，已经比埃纳尔的五阶苦痛商人还要恐怖。
“嗯，还可以修复力量之渊损伤，比如那个倒霉的提姆。”
里奇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三眼学会的那份痴愚之泪样本，是第六次黑潮前，安娜女皇赐给莱夫副会长的。也就是说，莱夫副会长失踪后，除了历代会长和大教授，不会再有其他知道。”
“那就是说，奥德会长和其他六位大教授，都有嫌疑了？”琳内娅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里奇收起羊皮纸，表情也越发困惑：“这也是怀尔德老师疑惑的地方……如果奥德会长和阿尔维德大教授两个人里，有一个人和永夜会有联系，那痴愚之泪样本，早就被人偷走了……琳内娅，你大概不知道《莱夫手记》吧，那是一本只有莱夫本人才能看得懂的书。”
“很深奥？”琳内娅缩到了情侣的怀里，很是好奇。
“不，都是罗尔文字母写的，但没有一个单词认识……就像是……一种全新的、只有莱夫本人才能破解的密文？”
里奇想了下，还是把羊皮纸上的内容说了出来，“三眼学会一直保存着莱夫留在霍贝梅茨的手稿，为了防止泄密，还禁止抄录。同样的，也只有大教授级别的人才知道其存在。”
简而言之，《莱夫手记》和痴愚之泪，都是百多年前，三眼学会副会长莱夫留下的遗产，如今都落到了永夜会的手里。
“所有的秘密，都在永夜会那里……真恶心，这些黑蛆居然都渗透到三眼学会里面了！”琳内娅皱着眉头，咬牙切齿，“为了抢走这两样，他们甚至对霍贝梅茨的无辜者散播腐化！”
欢乐园丁在杀戮骑士的怀里扭动着身体，忿忿不平。
“都收完了，要不我给你们搭好帐篷？”埃纳尔提着两个硕大的布口袋走了过来，又看到琳内娅在里奇身上蹭，鼻腔里冷哼一声，表情玩味。
“愿苏拉挖出你的眼睛！”
琳内娅抓起身边一颗小石子，朝黑发青年狠狠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