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与弟弟讲解的那篇文章尚有未尽之处,我批阅完账册便过来,你我秉烛夜谈。”
或者是,“明日要带弟弟去赴个诗会,有些规矩需提前与你说,晚了便宿在此处罢。”
南溪无法拒绝,于是,那张本属于他一人的床上,便会多出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
张仪薇坚持睡在外侧,美其名曰,不扰你睡眠,实际上就将南溪堵在了床榻内侧,让他整夜动弹不得。
她并不做真正逾矩的事情,但在其他的亲密接触上,却几乎成了常态。
她会很自然地握住南溪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弄,评说他的掌纹;她会侧身面对他,手臂搭在他的腰侧,呼吸近在脖颈之间;夏日薄被下,她光滑的小腿会贴着他同样只着亵裤的腿;冬日寒冷,她更是理直气壮地以暖身为由,将他搂得更紧。
南溪总是背对着她躺下,身体僵硬得同木板无二,但张仪薇总有办法让他转过来,或者从后面抱住他,她的亲吻和啃咬总会落在他裸露的后颈或肩头上,有时甚至会趁他半睡半醒或假装睡着时,轻轻伸出舌吻着他的脸颊和下颌。
那湿润柔软的触感,混合着她身上幽幽的香气,带让南溪一阵阵战栗。
每当这时,南溪便紧紧闭着眼,强迫自己放缓呼吸,装作已然熟睡。
唯有在黑暗的遮掩下,他才会悄悄将拳头握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细微的疼痛来抵抗内心翻腾的情欲,少年不喜欢张仪薇,但也不讨厌,但就人伦来说,他不想和这位名义上的内姊发生什么不好的关系。
南溪只能沉默地接受,在每一个被触碰的瞬间压抑住躲闪的本能,在每一次独处时,用更长时间的练剑和更刻苦的读书来消耗精力,麻痹感知。
然而,渐渐的,这寄人篱下的困境,似乎并不仅仅来自张仪薇一人了。
张恋薇,那个两年前还会因为玩大侠土匪游戏委屈巴巴的小女孩,在时光的催化下,也已悄然抽枝发芽。
十三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算是半个成人了,她继承了张家的好相貌,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明媚娇俏,身量拔高,举止间也开始模仿其姐的做派,只是少女少了那份深沉心机,多了些被娇纵出的任性。
她对南溪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最初,她或许只是将这位突然住进家里的,还顶着个“自己未来夫君”名头的漂亮哥哥,视为一个新奇有趣的玩伴。但随着年龄增长,某些朦胧的意识开始苏醒,她注意到姐姐对南溪那种超乎寻常的关注和亲密,也渐渐开始用另一种眼光,打量这个沉默俊美,与自己日夜生活在同一座府邸的少年。
她会凭着未婚妻的名头,理所当然地闯入听竹轩。有时是送来几样时新点心,有时是拉着他去花园游玩,有时干脆就是无聊了来找他说话。
她不像张仪薇那样善于运用含蓄试探与温柔压迫,她的接近更加直接,带着少女特有的娇蛮。
“溪哥哥,你这件衣裳颜色真衬你,是我姐姐挑的吧?她对你可真好。”
她歪着头打量他,眼神亮晶晶的。
“溪哥哥,你教我写这个字好不好?夫子的讲解我听不懂。”
她会突然凑得很近,几乎要趴到书案上,发梢扫过南溪的手背。
有一次,张仪薇外出赴宴未归,张恋薇不知怎么溜进了听竹轩,在南溪的卧房里东摸摸西看看,最后拿起枕边一本他常翻的剑谱笔记,好奇地翻动。
“姐姐说你会武功,很厉害吗?能不能舞给我看看?”她说着,忽然伸出手,似乎想捏捏南溪的手臂,试试是否结实。
南溪及时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二小姐,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武功并非儿戏,不便随意展示。”
张恋薇撅起嘴,有些不高兴,但看着南溪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俊逸非凡的脸,那点不快又很快被一种混合着占有欲和新鲜感的兴奋取代。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道。
“南溪哥哥,我们是有婚约的,对吧?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夫君了,我姐姐说,等我再大些,我们就正式成亲。”
她说着,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眼神却大胆地看着南溪,像是在宣告所有权。
南溪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麻木。他只是微微颔首。
“婚姻大事,自有长辈与大小姐安排。”
他将张仪薇称为大小姐,是一种下意识的疏离,往日他还会视其为朋友,只是现在……
张恋薇似乎没听出这层意思,或者说她并不在意,她得到了一个不算回应的回应,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临走前还回头冲南溪嫣然一笑。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南溪站在原地,看着少女雀跃离去的背影,眼中一片沉寂。
张仪薇的觊觎,张恋薇的亲近,如同两道无形的绳索,从不同的方向缠绕着他。
而这个他名义上的家,这座精美舒适的听竹轩,越来越像一座华丽的囚笼了。
他还是乐意过山上的日子,虽说得自己谋生,但总算是自由自在的。
唯有在夜深人静,独自于院中练剑之时,他才能感受到片刻的自由。
月光洒在青石地上,竹影婆娑,他手中的铁剑划破空气,发出清越的鸣响。
每一招每一式,都凝聚着全身心的专注,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没入衣领。
只有在这样全力的挥洒中,他才能暂时忘却周遭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山上,师尊或许就在不远处打着哈欠看着他,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潮湿的气味。
收剑而立,气息微喘,南溪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疏朗的星辰。
自己那位师尊,现在又在何处呢?
没有答案,也没有谁能给出答案,只有夜风穿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胸腔里那颗承载了太多沉默的心。
这样的日子,或许还将持续很久。
又或许,这日子就将转瞬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