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把它抽出来，翻开第一页，上面的文字是活的。
原本记载的是关于“海神祭祀”的流程，那些金色的古代文字此刻却像受惊的虫子一样，在羊皮纸上疯狂扭动、撕咬。
【饥饿……】
【吃掉……全都吃掉……】
文字正在被重组。
原本的神圣祷词，正在被篡改成一份菜单。
“这就是所谓的‘低语’？”
克洛伊指尖亮起微光，试图用解析技能把这些乱码按回去。
没用，那是不可逆的。
就像墨水滴进清水里，扩散只是时间问题。
“老师？”门口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喊。
克洛伊手一抖，那本羊皮卷差点掉地上。
她猛地回头。
塞莲娜抱着一大堆比她脑袋还高的卷轴，正站在门口，气喘吁吁。
小脸脏兮兮的，鼻尖上还蹭了一道灰，看着像只钻了烟囱的小花猫。
“谁让你进来的？”克洛伊把羊皮卷塞回书架，语气不善。
“门口那个怪叔叔想拦我，我就给他唱了首歌，他就睡着了……”
塞莲娜把怀里的卷轴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重响。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克洛伊的脸色，两只手绞在一起。
“我……我想帮老师。”
“帮倒忙？”
“不是的！”塞莲娜急了，小脸涨得通红。
“我知道老师在担心什么。刚才父王那边收到报告了，那边的巡逻队说……有些鱼群疯了，开始攻击同类。还有，昨天出去的那艘‘好运号’，没回来。”
她指了指桌上那堆卷轴。
“这些都是以前关于‘疯鱼病’和‘海难’的记录，我都找来了。我想……也许能帮老师省点时间。”
克洛伊愣住了。
她看着桌上那堆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资料。
“手怎么回事？”
克洛伊眼尖，看见塞莲娜手背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还在渗着血珠。
那是被锋利的莎草纸割伤的。
塞莲娜赶紧把手藏到背后。
“没事，不疼……就是刚才搬书的时候不小心……”
克洛伊没说话。
她走过去，一把抓过塞莲娜的手。
掌心里亮起柔和的光，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
“下次别干这种蠢事。”嘴上说着狠话，手上的动作却轻得像在摸一块豆腐。
“嘿嘿。”塞莲娜傻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只要能帮到老师，我就高兴。”
克洛伊心里那块地方又被狠狠扎了一下。
帮我？
你以后可是碍事的那个。
“这只‘好运号’……”克洛伊目光落在其中一卷资料上，“什么时候失踪的？”
“昨天傍晚。”塞莲娜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有些严肃，甚至带着点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
“据说最后传回来的消息，是说看到了紫色的雾。”
紫色。
又是紫色。
克洛伊脑子里闪过林纳斯一号沉没的记载。
那艘船也是在紫雾里没的。
“老师，你也听到了吗？”塞莲娜突然问。
“什么？”
“那个声音。”塞莲娜指了指脚下的地板。
“就像是有很多很多人在肚子饿的时候发出的那种……咕噜声。”
克洛伊瞳孔一缩。
她一直以为这种高维度的污染只有身为“智者”的艾莉妮娅能感知到。
没想到，塞莲娜也能。
“没声音。”克洛伊松开手，转过身去整理那些卷轴，不想让塞莲娜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那是海底火山活动的噪音，或者是那头老鲸鱼打呼噜。”
“可是……”
“没有可是。”克洛伊打断她。
“这些资料留下，你出去。这地方阴气重，待久了长不高。”
塞莲娜扁了扁嘴。
“我都已经比姐姐高了……”
她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听话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下，回过头。
“老师。”
“又怎么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老师都会保护我们的，对吧？”
那双眼睛里全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克洛伊抓着卷轴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在羊皮纸上掐出了印子。
艾莉妮娅连自己都保不住。
再过不久，你的家会毁，你的亲人会死，你会疯，艾莉妮娅会变成半死不活的烂肉被钉在海底。
“嗯……只要我在，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塞莲娜笑了。
笑得灿烂无比，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坚固的承诺。
“我就知道老师最厉害了！”她哼着歌，欢快地游走了。
门关上，塔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轰隆——”
脚下又是一震。
这次比刚才那次更猛，连书架上的灰都被震落了一层，迷了眼。
墙角那个装死的幻形怪惊叫一声，彻底缩成了球。
那个大家伙，翻身了。
眩晕感突然在脑子里横冲直撞，耳膜鼓胀欲裂。
克洛伊扶着墙壁勉强站稳，指腹下触感粗糙干硬。
不对劲。 这墙纸明明是昨天刚换的，此刻边角竟然卷曲泛黄，还甚至崩开了几道裂口。
她转身拉开房门，大步撞入此时已截然不同的世界。日子像是被海浪卷走的细沙，晃眼就过了五年
海之国的震动越来越频繁，那头老鲸鱼大概是得了多动症。
不过对于住在深宫里的那位小公主来说，最大的烦恼不是地壳运动，而是某位猫耳朵老师越来越难抓了。
浅海，珊瑚礁花园。
这里是皇家禁地，平时连只虾米都游不进来。
克洛伊正躺在一张巨大的海扇贝壳里，翘着二郎腿。
她给自己弄了个真空结界，把海水排空，这就是个临时的“陆地空间”。
没别的，就是想让皮肤透透气。天天泡在咸水里，她觉得自己快腌入味了，这猫耳朵都要泡秃噜皮了。
手里拿着本从人类商船上顺来的通俗小说，封面上画着骑士和公主，俗得掉牙。
“老师——！”
远处传来一声欢呼。
接着就是一道银色的闪电破开水流，直冲过来。
克洛伊眼皮都没抬，甚至没把腿收回来。
“砰。”
结界外壁被重重撞了一下。
塞莲娜整个人贴在透明的气泡壁上，脸都被挤变形了，那是真的一点刹车都没踩。
这几年，这丫头身量抽条似的猛涨。
原本那个只会抱着珍珠哭鼻子的糯米团子，现在已经是条身姿曼妙的少女鱼了。
银色的鳞片比以前更亮，尾鳍展开像把半透明的扇子，漂亮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