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纤坦言，竖瞳微眯，似乎在回忆对方的模样。

“一身素净道袍，背负长剑，周身还笼罩着凛冽的寒意。她看到我仍在洪波中起伏，似乎还将这场灾难视为游戏，极为愤怒，厉声斥我罔顾生灵，造下无边杀孽。随后我们便在那一片泽国上空动起手来。”

“她的剑法很厉害，内力更是磅礴精纯，尤其那身寒意修为，竟能隐隐克制我的水族神通。

我们斗了很久，从天明打到日暮，又从水中战至云间。最后，或许是她察觉我并非天性嗜杀？又或许，她觉得我的本源力量并非无可救药的邪魔？总之，她最后没有取我性命。”

敖纤的目光转向脚下深不可测的潭水。

“她耗尽了几乎全部内力，施展了一种极为古老的术法，将我禁锢于此。她说此地水脉特殊，蕴含一丝先天水精，与我有缘，亦可借此磨去我的凶性。她还说，待到‘时机’成熟，自会有人前来解开封印，放我自由。”“时机？什么时机？”南溪追问。

敖纤摇摇头：“她未曾明言。只说机缘天定，解铃还须系铃人。”

随后，她看向南溪，火光在她眼中跃动。

“这两百年来，你是第一个走到这潭边，不仅没被吓跑，还能与我交谈的凡人。之前的，要么远远望见异象便仓皇逃离，要么根本走不进这片桃林深处。”

南溪怔然，“我吗？不至于吧，我尚未精通内力，连让自己飘起来都不行，你说的那人可是能用内力飞的活仙人。”

“与内力无关，封印的关键，在这潭水之下。”

敖纤抬手，指尖指向幽暗的潭心。

“那是一道由极寒灵力凝聚而成的锁链，锁着一块镇水灵碑。”

“那剑仙当日留下的话是，唯有精纯的道门寒气，才能慢慢化去锁链，松动灵碑，解开对我的束缚。

龙族虽能腾云驾雾，纵火放雷，可根本属水，与那寒气天生相冲，压根就无法触碰，这两百年间，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年复一年的看着它。”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白雾。

“小子，若你将来修行有成，练就了寒气，或者认识身怀此类灵力的高人，不妨来试试看？也算了却这一段因果。”

故事似乎是讲完了，柴火依旧燃烧着，照亮两人沉默的脸庞。

南溪听着这合情合理的往事，对这位龙女的观感越发复杂，但心底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却想不出是什么，他所幸就没有再想，只是焕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

心中对她的那点畏惧，不知不觉又淡去几分，甚至生出一丝感慨。

“嗯，就这样子。”

敖纤应道，声音恢复了平淡，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篝火，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沉静。

“一个年少无知，酿成大错，然后被囚禁于此，等待渺茫解脱机会的故事罢了。”

夜色如墨，彻底浸染了桃林。篝火成为无边黑暗里唯一温暖的光源，将两人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

潭水依旧深沉，静静倒映着跳动的火光与几颗稀疏的寒星。

然而，在篝火光芒绝对无法触及的，潭水最幽暗冰冷的深处。

那里的真相，与敖纤轻描淡写的叙述却截然相反。

那里并没有什么镇水灵碑。

只有一具晶莹如玉的女性骸骨。

骸骨保持着盘坐的姿势，深深嵌在潭底那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淤泥之中。

时光流逝，骨骸身上的衣物早已化为这潭底淤泥的一份子，唯有那副骨骼依旧莹白润泽，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黯淡的雪白内力。

细细看去，在那骸骨的怀中，还有一柄连鞘的长剑。

剑鞘样式古朴无华，色泽沉黯，覆盖着厚厚的水藻。

但依旧能看出其修长流畅的轮廓，还有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却精纯无比的冰蓝光华，正从剑鞘的细微缝隙渗出。

而这光华便化作了锁链缠住了潭中的恶蟒。

这柄镇压邪佞的法剑，才是这口深潭之下唯一的封印，而这封印的代价便是其通天的性命。

篝火旁，龙女望着温暖跃动的火焰，金棕竖瞳深处，一抹难以言喻的幽光倏忽闪过。

她那被火光映得柔和静谧的侧脸上，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微妙，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夜，正深沉，桃林寂寂，深潭幽幽，唯有篝火噼啪，照亮着漫长之夜。

待到天明，太阳已上了九霄，南溪才从昨日的虚幻中慢慢睁开眼帘。

他身旁是一汪潭水，潭水之上还躺着一位首上生角的少女。

“不是梦……”

少年很希望昨日之事是虚幻之梦，但答案却并非他所想。

南溪抬头看了看刺眼日光，还没等他思索更深

咕——

他那肚子便响了起来，看了看躺在水上的龙女，再看了看周围的桃树，他打定了主意。

总之先吃饭，其余的之后再说吧。

凭着深厚的内力，他便从那高树震下了十几颗老桃，它们颜色发黄，肉质松散，满口下去只有桃汁和糊糊般的果肉，还带着淡淡的酒味儿。

这些老桃在酿酒上是佳品，可对厌酒的人来说，便只能算是一种酷刑了。

将剩余的桃子带回到潭边，南溪便悄悄的走了，他虽然对这龙女的经历有些感慨，但还没到同情的地步。

更别提她造下的杀孽，哪怕是被分了尸，都说不上冤枉二字。

这种杀神，最好还是离远点罢，毕竟修习道门武功秘籍的南溪可是能感觉到潭底之下那锁链源泉的。

那些桃子，就当是那龙女听少年牢骚的报酬了。

反正他也听了她的，真揪着恩怨不放，那少年这身衣裳还是那龙女弄湿的。

一柱香后，南溪就凭着自己那还不错的轻功回了家。

少年忐忑的站在门前，始终没有勇气敲响屋门，眼看着天上金圆都快到西边了，他终于推倒了心中那堵墙。

咚咚咚——

三声响起，屋内却并没有什么回应。

少年壮着胆子打开屋门，但想见的人却并未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