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雷声在永夜城上空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似是要将整座永夜城的黑暗冲刷。
在一处远离大殿的废墟深处，一个身影蜷缩在断裂的墙下，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
卡茜娅……
或者说，是那个曾经名为卡茜娅·绯罗妮娅的……残骸。
银发被污泥和凝固的血液黏连在一起，那身血色罗裙也早已破烂不堪，被雨水浸透后，沉重而冰冷地裹在身上，更像是一种讽刺。
她像一只被遗弃的野狗，瘫在冰冷的瓦砾和积水之中。
已经三周了……
在被克拉尔羞辱之后，她像是条死狗一样被扔在外面，被路过的，曾经是自己下属的血族践踏！摧残！
屈辱如同毒药般附着她的心脏！这种感觉要比杀了她更加难受！
而现在……她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流进了她干燥的嘴唇里，那双曾经傲慢的血眸此刻黯淡无光，宛若死物。
她的身侧，静静地躺着一柄尖锐的石块……
「只要……刺入心脏……」
「就能结束这可悲的生命……」
卡茜娅如此想着，可是那被挑断的手筋，却是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她连自杀都无法选择……
绝望如同这冰冷的雨水，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她的肌肤，要将她彻底冻结在这片废墟之下。
她闭上眼睛，任由意识在剧痛，屈辱和悔恨的漩涡中沉浮。
或许，就这样被雨水淹没，被废墟掩埋，才是她应有的结局，或许，在绝望中沉沦，才是她最后的归宿。
直到……
“地上可是很凉的哦……”
一个稚嫩的声音穿透雨幕，在废墟中响起。
卡茜娅的眉头蹙起，抬起沉重的眼皮，她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披着厚重的黑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的下巴。
她沙哑地声音驱赶着道。
“滚……开……离我远点……”
“但是你看起来需要帮助呢，血族小姐。”女孩歪着头，继续天真地说道。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滚……”卡茜娅继续低沉地呵斥道。
可是女孩却一副完全不怕的样子，依旧蹲在眼前，她转头看了看卡茜娅的四肢，继续说道。
“你动不了，而且，很渴……对吗？”
这一句话，彻底让卡茜娅那屈辱的内心再次迸发出来。
“我让你滚你没听...唔。”
话语还未说完，一只纤细的手腕就毫无预兆地抵在了她干裂的唇上。
那瞬间，甘甜的血液气息，直接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抗拒。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骄傲与尊严，她几乎是贪婪地、不受控制地**起来。
温热的血液滑过喉咙，驱散了部分寒冷和虚弱，带来一种近乎痛苦的慰藉。
但是这味道……怎么会这么熟悉……
“呃……”
女孩任由她吸吮着，小小的身体在雨中微微晃动，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几分，但她没有抽回手，只是安静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直到卡茜娅**的力道稍微减弱，女孩才缓缓抽回了手腕。
“现在，稍微有点力气了吗？”她温柔地笑着问道。
这一瞬间，卡茜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女孩，那浑浊的血眸再次变得清明起来，充满难以置信。
“看来是恢复了些呢……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孩问着，缓缓地，伸出手将斗篷摘下……
翠色的眼眸，黑色的长发，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卡茜娅永远无法遗忘的面孔。
她笑着，说道。
“我叫……希尔薇。”
………………
“嗯……”
熟睡的少女发出一声梦呓般地呻吟，希尔薇艰难地睁开眼，昏沉的脑袋苏醒，模糊的视线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卡斯雅那低着头，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的，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的眼神。
“抱歉！一不小心睡着了！卡斯雅大人没法活动，就这么被我压着一定很难吧！我这就起...”
希尔薇急忙道着歉，打算赶紧起身，可下一刻...
希尔薇急忙道着歉，打算赶紧起身，可——
“别动……”
一道沙哑，却是异常平静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动作。
希尔薇整个人僵住了，准备撑起身体的手臂停在半空。
月光下，卡斯雅依旧低垂着头，银发遮掩了她大半张脸，但那双血红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希尔薇。
那里面不再是空洞的死寂，也不是拒人千里的冰冷，而是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情绪。
挣扎？困惑？甚至是转瞬即逝的脆弱……
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让希尔薇感到惊异又困惑，她维持着半起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翠绿的眼眸微微睁大，里面写满了不解。
“卡斯雅……大人？”她试探性地轻声唤道。
卡斯雅没有回应这个称呼。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希尔薇脖颈上那两个清晰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牙印上。
时间在寂静中流动，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片刻的沉默，卡斯雅沙哑的低声，打破了寂静，她只是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救我……”
“……”
希尔薇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她缓缓地，缓缓地重新躺回了卡斯雅地怀中……沉默了很久。
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也是发自内心快乐的微笑。
这笑容……比以往她面对那些血族的时候，更加真实。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说着。
“这是，卡斯雅大人第一次主动和希尔薇说话呢……我要是说出实话，卡斯雅大人能不能不要嘲笑我。”
卡斯雅无言，只是血眸平静地望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希尔薇侧过头，无神地望向窗外的银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般，沉默了很久，才缓声说道。
“卡斯雅大人还记得吗，当年我和你第一次相遇的那个时候。”
她翠绿的眼眸望着黑暗，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那天雨很大，雷声也很响……我本来只是路过那片废墟，想找个地方避雨。”
“然后，我就看到了您……躺在冰冷的雨水和泥泞里，那么狼狈，那么……绝望。
“很奇怪，对吧？”希尔薇忽然转过头，看向卡斯雅近在咫尺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带有困惑和自嘲的微笑。
“明明您看起来那么危险，明明血族对我们人类来说是天敌一样的存在……可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却不是逃跑，也不是害怕。”
“而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我曾经...”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在哪里见过您。」”
卡斯雅的眼眸微微颤了一下。
“不是面孔，也不是声音……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在那里……消失。”
“它驱使着我靠近您，哪怕您用最凶狠的眼神瞪着我，用最严厉的声音驱赶我，那种想要接近您，想要帮助您的冲动……强烈得让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好像……我的灵魂深处，还残留着某种我自己都已经不记得的……执念。”
“它让我无法对您视而不见，让我即使违背理智，也要把您从那片废墟里带出来。”
希尔薇说完，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她没有解释更多，也无法解释更多。
可她此刻所说的关于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和那无法抗拒的靠近的冲动，全都是真实的。
卡茜娅知道……那是即便记忆被清除，依旧深深烙印在灵魂本能里的东西，对自己的，那未曾完全磨灭的，复杂而深刻的「情感印记」。
“对不起卡斯雅大人，这些话是不是有些莫名奇妙的，像是「一见钟情」……什么的，是不是太...”
希尔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回那遥望着月亮的视线，可当她再次看向眼前的卡斯雅时，却是愣住了。
她的那双盯着自己的血眸瞪大，眼瞳，颤抖地剧烈……
“卡斯雅大人？”希尔薇担忧地唤了一声。
也许是这一声呼唤，让得卡斯雅猛地回过神来，她侧过头，面容再次被阴影所笼罩。
一声像往常一样冰冷的低呵声传来。
“起来。”
“唉……好。”
希尔薇悻悻地从卡斯雅的怀中直起身子，而后者，则是缓缓地侧躺倒在床上，不再搭理希尔薇。
她的气息开始变得冰冷，一如既往。
“卡斯雅大人，是，是我冒犯到您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这突然起来的态度转变让希尔薇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想要触碰那背对着自己的卡斯雅，却不料再次被无情地低呵一声。
“别碰我。”
“……好。”
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明明以为卡斯雅大人对自己的态度终于好点了呢。
希尔薇收回了手，微微蹙起的眉头带着点委屈，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收拾收拾东西，静悄悄地离开了这里。
昏暗的房间，只剩下卡斯雅一人。
她的银牙紧咬着，似是在经历着什么激烈的挣扎，最终，只是低声自语了一句。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