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血族最擅长的是展露自己的傲慢与轻蔑，那么人类最擅长的就是制造并隐藏自己的秘密。」

「他们自以为引以为傲的血畜圈养区能够将人类的所有天性全部扼杀，让其变成只能依靠他们而生存的牲畜。」

「可他们时常会忘记，这座冰冷的城市，一直被永夜的黑暗所笼罩着，而在黑暗之下，人类要比血族更加擅长于隐藏秘密。」

希尔薇非常认同这一点，因为即使是身为女王的裙下奴，她也属于自己的一份，「秘密」。

………………

永夜的街道永远弥漫着血与绝望的气味。

希尔薇拉紧斗篷，将自己融入阴影中，她小巧的身影在街巷之间穿梭，偶尔，会碰到一些自己的同类，可是他们互相都只是低下头，谁也不搭理谁，各自擦肩而过。

越往城市深处走，巡逻的血族就越多。

希尔薇一路低着头，一声不吭，不去直视任何人的眼神。

而当有些路过的血族执行者刻意靠近自己时，她就会有意无意地将脖颈的血色项圈展露出来，那些血族就会乖乖离开。

直到，在一处拐角深巷里的偏僻的小楼前停下。

这里远离主城区，墙皮剥落，透着破败的气息。

在确认身后没有人跟上来时，希尔薇这才安心地脱下兜帽，小心翼翼地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走上晃动着的楼梯。

如眼的，是一处简陋的屋室，漆黑的房间，只有月光从破窗漏进来，勾勒出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从微弱的光芒下，依稀可以辨出那是一位血族。

她身上只套着一件粗糙，却勉强算得上干净的亚麻长裙。

银白的长发失去了所有光泽，随意地散乱在身后和地板上，那血红的眼眸宛若死物一般，黯淡无光，可即使如此，她那绝美的容颜依旧未曾蒙尘分毫。

她侧躺着，身体微微蜷缩，若不是胸腔还在微弱的起伏，恐怕真的会将她错认为一具尸体。

希尔薇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无奈地叹了一声，似乎已经见惯了这场面。

“地上可是很凉的哦……卡斯雅大人。”

希尔薇放柔声音，缓步走上前，在蜷缩的身影旁蹲下，伸出手想要将她扶起。

然而，她的手还未触碰到对方，那原本像是死物般的身影猛地一颤，她抬起那双空洞的血眸，冰冷地看着希尔薇。

那眼神里没有感激，没有温度，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别碰我。”一道沙哑而干涩的声音从卡斯雅喉间挤出。

希尔薇伸出的手只是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自顾自地将卡斯雅的身体抱了起来。

“我说了……离我远点……”她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深深地厌恶与不悦。

希尔薇却是不以为然地回道。

“卡斯雅大人一直躺在地上可是会让我很苦恼的哦，您的衣服脏了我可是还要再洗一遍呢……这里的水可贵了。”

她说着，轻柔地将卡斯雅残破的身躯放在了床上。

那动作熟练而自然，好像只是在照顾一个闹别扭的家人，而非侍奉一位即便落魄也依旧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血族。

卡斯雅没有再多说什么，或者说，躺在床上的她索性撇过头，让自己那一头银发垂落遮挡自己的面容，然后，一言不发。

希尔薇看着这一幕，只是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嘛，还是老样子呢……」

她坐在卡茜娅的床边，随后，从身后取出一个木质的杯子，和一柄锐利的石制的匕首。

月光照在粗糙的石刃上，反射出冷冽的光……

她扁起袖子，隐藏在那黑色斗篷之下的纤细手臂上，赫然绑着粗糙的白色纱布，纱布之上还隐隐约约渗出一抹红晕。

她面无表情地一圈圈地解开纱布，布料发出细微的淅淅沥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似是耐不住这般寂静，希尔薇开口，随意地问了一句。

“最近，天气有些冷了呢，卡斯雅大人会觉得冷吗，要不希尔薇给您带来一些比较厚的被褥？”

“……”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阵冰冷的沉默，好像连空气都冻结了几分。

希尔薇似乎早已料到，她并未期待回答。

她的目光落在卡斯雅那只无力垂在身侧的苍白小手上，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极其轻柔地，又是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覆盖在了那只冰冷的手掌上。

那只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而且……软绵绵的，感受不到任何可以活动的本能，柔软到只能任由她摆布。

卡斯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触碰，被银发遮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她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抽回手的意图，其实她也根本做不到。

她只是维持着那个背对的姿势，任由希尔薇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她那只早已失去知觉的残手。

即使血族的身体是冷的，可是希尔薇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只手比以往更凉了些。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我知道了。”她轻声答应着。

说完，希尔薇拿起那柄匕首，石刃轻轻抵在满是创痕的手臂上，锋利的石刃轻易便割裂还未愈合的肌肤，一丝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上慢慢地渗了出来。

希尔薇拿起杯子，翻转手臂，让血液一滴一滴地流淌进去。

「滴……滴……滴……」

血液滴落的轻响，在一片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希尔薇凝视着杯中逐渐上升的液面，怔怔发愣，那低着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看着自己那倒映在血面上的面庞，比以往更加憔悴，苍白，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大概半杯左右，希尔薇这才收回了手。

“好了。”她轻声说，用纱布压住伤口。

她的视线因失血过多而有些发黑，脑袋也是飘飘忽忽的。

希尔薇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卡斯雅，再次唤了一声。

“卡斯雅大人，可以了，晚一会儿可就不好喝了哦。”

卡斯雅已经冷冰冰地没有回应，当然希尔薇也没指望她能回应自己。

她将卡斯雅冰凉的身子扶了起来，后者又是低沉沙哑的念了一声。

“别碰...”

“是是是，喝完后我就走，不会再打扰您的。”希尔薇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当她把木杯递到卡斯雅唇边时，后者只是紧抿着唇，然后，像是个受气的孩子一样扭过头，银色的发丝遮住半张脸。

希尔薇叹了一声。

“您不喝得话，我可给路边的其他血族了哦……兴许还能换点粮食呢。”

这句话终于让卡斯雅有了点反应。

她缓慢地再次转头看向希尔薇，后者则是伸出手，那张被银发隐约遮笼的血眸眼眸，带着明显的不悦，甚至算得上是……警告。

希尔薇感到更加无奈了。

看吧，真不给你又不乐意。

“那么，为了不让珍贵的血液被浪费，尊敬的卡斯雅大人就免为其难地喝掉这碗血吧。”希尔薇笑着，浮夸地说道。

她将杯沿递到了卡斯雅的嘴边，对方终于不再反抗，微微张开了嘴。

「咕嘟……咕嘟……咕嘟……」

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入苍白的唇间，有几滴沿着嘴角滑落。

当最后一滴血液喝尽，卡斯雅深深地，深深地吐出一口夹杂着血腥味的吐息。

“那，我就先走了，明天晚上我给你带来一张厚被褥吧。”希尔薇说着就打算，离开。

可也就是这时，一声细微的声音，从卡茜娅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不够。”

“唉？”

「咚……」

还未等希尔薇反应过来，她就猝不及防地被压倒在冰冷的床铺上，后脑撞在木板发出闷响。

在清冷的月光下，卡斯雅那张绝美的面庞，因距离的拉近而变得愈发惊心动魄，银发如瀑般垂落，形成一方天地，将二人包裹进去。

然而，那双近在咫尺的血红眼眸中，却闪烁着名为饥渴与贪婪的，诡异而危险的光芒。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希尔薇怔了一下，她回过神来，神情慌张地连忙摆手拒绝道。

“等！不行的卡斯雅大人！如果让女王看到...唔！”

希尔薇的抗议戛然而止，因为那一对闪烁着寒芒的利牙已经不容拒绝地刺入了脖颈之内。

「咕噜…咕噜…咕噜……」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漫长，且疯狂地吞咽声。

希尔薇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失血过多的她竟一时用不上什么力量，最后只得认命般乖乖地躺在了那里。

这下好了。

待会还要侍奉女王呢。

今晚可有的受了……

………………

漫长的索取终于是结束了。

耳边的卡斯雅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希尔薇颤颤巍巍地从床上艰难地站了起来，她的面色比先前更加苍白，神情憔悴疲惫，即使勉强直立起身子，可因失血过多而视线发黑模糊，意识恍惚而摇摆不定。

「不好……」

「好像有些……过头了……」

「必须要赶紧回去休息……」

“那，卡斯雅大人……我就先……回去...”

「咚……」

希尔薇话音未落，眼前一黑，双腿突然一软，整个人像断线的木偶般瘫倒了下去。

眼前的场景一片昏暗，可紧接着，一道柔软的触感从身后传来。

模糊的视线下，她隐约看到了卡斯雅的面孔中低着头，看着自己。

希尔薇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可是身子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

“对不起……能让我……暂时躺一会吗……我需要……休息片刻……很快……就好……”

希尔薇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传来，她的脸上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紧接着，还未等卡斯雅回应什么，便合上沉重的眼皮，微弱地喘息了起来。

“……”

月光倾泻，将希尔薇本就苍白的脸照得更加憔悴，她紧闭双眼，微弱地喘息着，像是下一秒就会停止。

而在她逐渐模糊的视线未能捕捉的方向，卡斯雅那双总是凝结着冰霜的血眸，此刻微微颤抖着。

在那其中流转着的，分明是担忧与恐慌。

时间在此刻沉寂下来……

卡斯雅的眼眸，无意识地看向了一个方向……希尔薇那微微蜷缩着的一只手。

一股莫名地欲望油然而生……

她下意识地想要活动双手，可是这次意识到，现在的她早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废人了。

她痛苦地蹙起眼眸，复杂到难以理解的情绪，在内心深处疯狂徘徊着……

“啊……真是狼狈啊，卡茜娅。”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层层回荡着，她的记忆，被缓缓唤起。

………